两条干瘦的狗趴在地上,眯起眼靠着火炉取暖。
一个小孩子坐在两条狗之间,托着腮看着胡德做饼。
“胡德大叔。”马修用手敲了敲旁边的硬木门。
旅馆老板扭过头来:“是马修啊,要买黑麦饼还是肉干?”
“不,我这次是找胡德大叔你的。”
“找我?”这位中年人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那好,一边做饼一边聊,这些饼我今天得做完,不能耽误。”
马修看着旁边已经堆了一大摞黑麦饼,远超平日每天的量,有点意外:“胡德大叔,你要离开镇子吗?”
“不是的。”胡德没喝酒的时候就十分正常,和这里的男人一样克制而坚韧。
“冰原镇就是我的家,我也没地方可去。”
他说:“这些饼我是要送给那些士兵的遗孀和父母,他们是为了保护镇子上的人而死的,我能做的有限,只能给他们每人烤两个饼。”
胡德抓起旁边的一根长柄铁夹子,将炉子内侧烤好的黑麦饼一张张取出来,放在旁边的两层白布上冷却。
马修也就不再客套:“胡德大叔,之前你在酒馆里说过,里德大哥身上长了一种银币大小的红斑。”
“我那天喝醉了,很多事不记得……”胡德捏起面团开始新一轮贴麦饼:“是的,里德和他妈妈一样身上长那种红斑,不过他小时候没有长那种东西。去年才越来越大,我当时很担心。”
“小时候一点也没有吗?”马修力争不漏过任何细节。
按照胡德描述,最初他妻子莎洛姆得了这种怪病是二十多年前,他们刚新婚,妻子就染上了这种奇特的病症。
莎洛姆身上会出现一些细小红疹,有时候又会消失,有时候又会突然冒出来,但并没有什么特别无法忍耐的疼痛和发痒。于是莎洛姆也没有怎么在意,认为只是一种小毛病。
结婚一年后,莎洛姆身上的红疹变化时间越来越快,有时候会变成银币大小,一片片连成一体,看着十分吓人。
爱美的莎洛姆只敢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看见,他们也去埃里克城里求医,但药师们都束手无策,因为这些红疹来得快去得也快。
里德刚出生那会儿,莎洛姆还担心儿子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病,结果里德一直很健康,只是继承了莎洛姆一样的怕冷体质。
莎洛姆死后,里德慢慢长大,直到前两年胡德才听到里德说起自己身上偶尔会长红疹,那些疹子大的也有银币大小。
“胡德大叔,莎洛姆太太是不是失踪后出现,红疹的状况就特别严重?”马修问他。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胡德用火棍疏通了一下炉子下的木料,让空气能够充分燃烧:“当时莎洛姆回来后变得非常害怕,没法说话,怕太阳,怕火光,听到一丁点声音就吓得受不了,只是哭。”
“那时候她身上的红斑长得很大,而且一直都没有消失……”
胡德回忆:“她很痛苦,不断用手抓挠身体,有点神志不清。但突然有一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对我说‘胡德,我必须说出真相’,然后她就拉着我去找格雷戈里骑士。”
“她说,是埃尔东·麦基抓住了她,她还看到了其他人也被他锁在红鼻子酒馆地窖里……事后镇长和格雷戈里骑士也在酒窖里找到了一些绳子、粪便和那些失踪的人的衣服碎片什么的。”
“马修。”胡德转过脸,用力看着马修,手指捏着脖子上儿子的铁铭:“你知道了什么吗?是不是?”
“如果我真的发现什么,我一定会告诉你,胡德大叔。”
马修不会忘记里德温和的笑容,还有那些填补少年饥肠的黑麦饼。
没有谁该不清不楚地死去。
第32章长夜
天上飘起鹅毛大雪,雪地上不留痕迹,手持油灯的人一路穿过黑暗,沿着石阶梯一步步走到古代城墙上。
他放下兜帽,露出下面的年轻脸颊,罕有的漆黑头发,同样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疲倦和低落,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
马修今天依旧身背药箱,手提油灯,他在墙上待了一会儿,隔着墙垛观察两边地域的不同。
寂静之墙是一道鲜明的分割线,将北境划分出安全地带和冰原无人区。
墙内下着鹅毛大雪,墙外冰原上一片晴朗,这里既不会下雪也不会下雨,极地冰原上是另一种规则。
冰原主人禁止雨雪降落,这里拥有的是纯粹刺骨的寒冷,还有那些仿佛是某种庞然巨物呼吸散发出的阵阵白雾。
活尸们在雾中出没,如同冰原主人领土上的守卫,它们杀死任何敢于闯入这里的活物,将它们制作成冰尸和冰岩,维持这里的静谧。
比起暗流涌动的冰原镇,马修更喜欢冷酷荒凉的冰原本身。
冰原镇看似无害,实则随时都可能有危险发生,那种被人窥探,被人胁迫,被人蔑视和嘲笑的现状让人舒服不起来,难以提防,极其耗费心力。
在冰原,活尸们规矩明确,不会互相残杀,也没有内部冲突,大家都是冰原上的清道夫,干活儿而已。
至少,对马修这个活尸来说,冰原上更安全舒心一点。
重新脚踩在光滑的冰面上,马修心情一阵轻松,某种程度来讲,这里才算是他的主场。
马修先是在墙边左右找了找,靠在墙角的瑟维斯尸体已经被冻成冰雕,这个曾想当队长的男人已经和城墙融为一体,他选择用命让班克斯保存生机和情报,就像是寂静之墙投射人间的某种隐喻。
按照约定,我把班克斯带回去了。
马修对他默默说了一句。
追寻石头标记的方向,马修一路往前。
沿途遇到几头游荡的活尸,它们都只是看了马修一眼,很奇怪,为什么这个活尸兄弟可以出去又回来。
桅杆帆船依旧保持着船艏指天的姿态,这艘冰上沉船曾经是马修的冰原营地,但现在,它已经属于另一个人。
gu903();马修走近船中窟窿,里头灯光亮着,身着僧侣袍的吉赛尔正在灯下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