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因为脑中忽然闪过的这个念头,神情微变,难道徐之恒也跟她一样,重生了?
“阿妤?”霍青行也瞧见了二楼那个男人的注视,他并不喜欢这个男人的目光,那目光中透露出来的熟悉让他觉得怪异且不舒服,但身边女人的异样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看着阮妤微微有些发白的脸颊,拧眉关切道:“你怎么了?”
“……没事。”
阮妤听到霍青行的声音,才算是回过神。
她摇摇头,朝他露了一个笑,让他安心,再次看向徐之恒的时候,她心中那些波动的情绪已消失殆尽,就算徐之恒和她一样又如何?她朝霍青行说了一句,“是个故人,我上去和他说几句,你在这等我下。”
“真没事?”霍青行还是有些担心,见阮妤笑着点头,便也没再说什么,“你上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好。”
阮妤颌首,又吩咐张平去准备一个糕点,而后便敛了心神朝二楼徐之恒所在的厢房走去。她上去的时候,徐之恒已经回座,门开着,阮妤刚到厢房前就看到了目光一直看着外头,亦或是说望着她的徐之恒。
她看到男人压抑隐忍的神情,两片嘴唇微张,似是想问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未吐露,只是看着他如往日那般笑道:“你来了。”
阮妤点了点头,走进去,想了想,还是把门关上了。
她径直落座,没有从前的迂回温和,直接问道:“你怎么来了?”
徐之恒在阮妤上来的这一路猜测许多,不,应该说在阮庭之那边听说她的事后,他就已经在猜测了,他在猜她是不是和他一样,要不然她怎么会选了一条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路?而这种猜测在方才看到霍青行的时候彻底达到了顶峰,至今,看着阮妤完全不同以往的态度和脾性,他已然确信……她和他一样。
徐之恒在战场所向披靡,又因为多了一世的经历,心性更是非比常人,可看着眼前的阮妤,他却想不出一丝办法。
他前世把大魏早些年被占领的土地全部收复回来,又让番邦异族几十年不敢靠近大魏边防一步,虽然马革裹尸,倒也算得上是得偿所愿,没想到闭上眼睛再醒来居然又出现在了战场……他在短暂地震惊之后就想来找阮妤,他上辈子为国为民,没有做过一桩不利于大魏的事,唯一亏欠的只有阮妤。他希望这辈子可以和她重新开始,在所有坏事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可战事让他没有办法在那个时候回来,他也做不出为了一己私欲弃下属和百姓不顾。
所以他只能在战场上拼命厮杀,他的下属和父王都对他这次的“拼命”有些意外,可他也顾不得说什么,待战事一结束就和父王告假,独自一人先回来了。
他希望阮妤什么都不知道,他希望她只是选了一个上辈子不同的选择。
可现实是——
她不仅知道,甚至还和前世一样选择了那个男人。
为什么?
徐之恒不明白,他张口想问,却发现无从问起。
正逢阿福来送糕点,门被敲响,阮妤喊了一声“进”,阿福便端着一盘蝴蝶酥进来了……阿福把糕点拿过来的时候,阮妤一直在观察徐之恒的神情,果然瞧见他在看到那盘蝴蝶酥时眼中流露出的浓浓厌恶。
阮妤便确信自己所料不错,徐之恒果真记得上辈子的事。
“下去吧。”
她吩咐阿福,听人应声告退,这才重新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他还盯着那盘蝴蝶酥,眼中流露出的厌恶藏都藏不住……徐之恒之所以会厌恶蝴蝶酥,源于阮云舒。当初他娶阮云舒并非自愿,而是一日宴会时,她和忠义王妃还有徐氏瞧见他和阮云舒躺在一起,即使事后徐之恒拼命解释,但事情已成定局,他自然只能娶了阮云舒。
只是最开始所有人以至于徐之恒都以为是他那阵子借酒消愁喝醉了才会如此。
是到很久以后,阮云舒身边的一个侍女才揭露了此事,众人这才知晓阮云舒是在那蝴蝶酥里下了药,自此之后,徐之恒便厌恶上了这个糕点。
“你猜到了。”徐之恒开了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
他连着许多日不曾歇息好,身体本就不适,但此时心中的不适和难过远超于身体的难受,他看着阮妤,一手抵在膝盖上,一手放在桌上,他的眼睛和霍青行长得有些类似,都是凤眸,平日不笑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冷清沉寂,让人害怕,事实也如此,当他在军营教训起自己的下属时,无论多混不吝的男人到了他面前都只会瑟瑟发抖,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而此时这双看着阮妤的眼睛却含着浓浓的悲伤和难过,他说,“阿妤,你若想问,我必定知无不言,你其实用不着如此。”
阮妤听出他话中的难过,难得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开口:“抱歉。”
然后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是面对没有前世记忆的徐之恒,她自可大方处之,她也相信徐之恒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但面对多了一世记忆的徐之恒,她的确是有些看不懂他要做什么。
指腹磨着茶杯边缘,这是她一贯想事的习惯。
徐之恒和她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这个习惯,他抿了抿唇,目光看向窗外,这会已过了饭点,但金香楼的客人还是有很多,可即使这么多人,他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霍青行的身影……他也看着这边,与他目光相触时,怔了怔,却没有回避,而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跟霍青行曾经同朝为官多年,后来又一起扶持豫王登基,不可谓是不熟。
这会两人沉默对视了一会,最终还是徐之恒先转过头,看着阮妤说,“你和他……在一起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尤其艰难。
“嗯。”
阮妤倒是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承认道:“在一起了。”
“……为什么?”徐之恒伸手想去握茶盏,却又怕自己不小心捏碎了茶盏,只好把手放于膝上,紧紧按着自己的膝盖,而后抿唇看她,“你不是对他已经失望了吗?为什么这一世还要选择和他在一起?”
他不明白。
上辈子阮妤对他失望,所以选择放弃他,后来对霍青行失望,所以直接选择和他和离。那为什么这辈子,霍青行可以,而他不行?
阮妤听到这个问题,抚摸茶壁的动作一顿,却也没有沉默许久,她抬头看着徐之恒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除了他之外,其余人都不可以。”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徐之恒溃不成军。
他脸上原本还挂着一点笑,此时那点笑容就僵在灰败的脸上,他想扯唇,想让自己不那么难看,却根本无法,他只能看着阮妤说,“阿妤还是那么会伤人。”
蛇打七寸,而他的阿妤从来都清楚什么话让他难过。
阮妤皱眉,看着他沉默一瞬,说道:“我这次,并非有意。”她只是实话实说。
可这世上之事,实话从来都比谎言更令人难以接受。
徐之恒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只是看了她一会,而后又看向一楼大厅的霍青行,忽然语气淡淡地说道:“我听说他现在还只是一介书生,你说,如果我断了他以后的路,如何?”
阮妤起初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猛地一变,手按在桌上就想起来了,但也只是一瞬,她警戒的情绪又回归正常,她看着徐之恒,摇了摇头,语气寻常,带着肯定,“不,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