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然过来时,顾成礼四人吃得正欢,他们没料到这个点还会有人过来,几乎都没怎么注意仪态,饿得狠了难免有几分狼吞虎咽的架势。
便听到一声含笑声传来,“看来是我过来得不巧了,竟都是在用膳啊。”
“咳——”裴清泽险些被呛到,一旁的顾成礼赶紧将那冷茶递过去,见他连灌了好几口才平复下来,这时四人才转头看向何修然,“何师兄怎会过来,可是有事要嘱托我们?”
裴清泽三人想着,该不会又是来找顾成礼比试的吧,不过顾成礼却并不这样认为,若是要来比试,估计早就与那些师兄们约好一道而来,而不是此刻在用膳的点过来,况且每次何修然过来找他们都像是来通知的,看上去这个何师兄倒向是给教谕们当助教。
何修然摆摆手,笑道,“还是等你们先吃完再说吧,你们怕是连早膳还没吃吧?”
顾成礼四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看来何师兄也是听闻了顾成礼在学舍里被那些师兄们连番堵截的事迹,只好道,“那还请师兄稍等片刻。”
何修然与他们也算得上是老相识了,进了这屋舍也不扭捏,径直着了一个位置坐下,等着四人将膳食吃完。
顾成礼见他坐在那里等着他们用膳,而不像之前那样火急燎荒的,还当真以为这次之事并不着急,可等顾成礼四人将饭食吃完后,才听到何修然说道,“傅学正来县学了,此刻正召唤顾师弟过去。”
四人一愣,学正大人要找顾成礼?
找顾成礼干嘛?赵明昌一脸懵,想不出学正大人找顾成礼去能干什么,倒是裴清泽与许敬宗心里有些想法,当初顾成礼说那花生养地法时,他俩都在身旁,是听到了不少消息,心里猜测这次傅学正可正是为此事而来?
但顾成礼却知道不可能是为那养地法而来,他那方法虽有用,却不会那么快就能见到效果,至少也要三个月五个月的,方能初见成效。
那傅学正又为何要召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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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顾成礼跟在何修然身后,却不知傅学正为何要传唤自己,忍不住开口问道,“何师兄,可是我最近行事有何不妥?”
他心里没有一点头绪,只能向何修然打听一二。
何修然转过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宽言道,“顾师弟多虑了,学正大人此次传你并非是为难,说不准……”反而是一场机遇呢。
他这话说一半留一半,顾成礼无法从他这里得知什么,但原本有些提着的心倒是放下了几分。
从何修然的态度来看,总归不是坏事。
傅茂典虽说是学正,但平日却并不是待在同安县,而是待在江南府的府衙,也就是隔壁的陵县,他掌管着整个江南府的考教训导,虽官衔品级不是很高,但在这附近几个县的文人心中却地位特殊,尤其是在县学内,受到的礼遇比姚知县还甚。
不过傅学正平时很少会到县学之中,顾成礼原先以为何修然会将他带去一间静室内,没想到却并非如此,等何修然顿住脚时,竟是走到了直讲们平时所居住的学舍附近,而傅茂典正坐在那凉亭中。
“快些过去吧,学正大人已等候多时了。”何修然温声含笑。
顾成礼抬眼,就见到傅学正坐在凉亭里,姿态闲适,此时秋风微冷,山间又多寒气,可他身着寡色单衣,似乎并不觉冷,身旁只有一人作陪,正是县学的直讲先生刘经赋。
顾成礼二人过来时,并未掩藏行迹,坐在凉亭中的傅茂典与刘经赋很快就察觉到二人走近,转头望过来,傅茂典冲着这边招招手,示意他们走近。
顾成礼见到凉亭,又瞧见刘经赋站在那里,心里差不多大致能猜到自己为何被召见了,面上从容不迫,缓步走上前去,“学生顾成礼给学正大人请安。”
“不用多礼,坐下吧。”
这里是凉亭,何修然把他带到后就告礼退下,如今就顾成礼与傅学正、刘直讲三人,而凉亭里倒刚好有三个石凳。
如今见傅学正让他坐下,顾成礼不便推辞,只好虚坐半个凳子,身体微向前,一幅守礼模样。
傅茂典眼里赞许,此子不仅学识出色,于农耕上也颇有见解,如今居然还擅长算数,不过他更欣赏的是顾成礼的心性。
虽各方面都比较优异,但沉稳内敛,小小年龄就能做到这般不骄不躁,沉得住气,实属难得。
“先前我便听说你精通算学一道,不成想竟已形成自己的见解……”他在顾成礼来之前,就已经听刘经赋讲解过一些数学知识,都是当初顾成礼教裴清泽、赵明昌等人的内容,傅茂典是两榜进士出身,这些知识当然难不倒他,甚至他一听就目露精光,觉得此道当真是玄妙无比。
若是能推广此学,于大周将有诸多裨益。
顾成礼连忙道,“不过是前人的馈赠罢了,学生并未……”他会那些知识,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如今在傅学正看来极其玄妙的算数之道,在前世也不过只是小学数学水平,但这也并非他创出来的,顾成礼并没有想要占据这种功劳。
可他说的这些傅茂典不信,他又不能将前世的事说出,只能缄默不语,傅茂典反而觉得此子不居功,面上温和,“其实你这法倒也不算难以费解,其中很多见解与《九章算术》想通,其玄妙之处在于学起来十分简易,只要用心肯学,必能学会……”
这就比《九章算术》高明很多了,当今的朝臣中至今都有人不能解出方田、粟米、均输等题,当真是可笑。
但这也说明了顾成礼此法的难得,若是能推广此法,至少要让入朝为官者都习得此法,也能少出些差错。而且不仅于此,他想起户部的那摊子乱账,若是用顾成礼此法想必会好算多了,等朝官都掌握了此法,户部敢糊弄做假账之人也要好生掂量一下了。
顾成礼不知傅茂典此刻的心思千回百转已经想到了很多地方,他点点头,道,“其实不仅如此,数学一道博大精深,若是往深了学,还有更多的学识可以挖掘,而学习数学不仅仅是可以让吾等有了处理凡事的方法,同时也会让我们的思路更灵敏……”
他先前便曾向刘经赋提过,想要推行算学,当时刘直讲道此事他无法做主,如今既然傅茂典主动提起此事,顾成礼当然是要抓住机会。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堆,一抬头就见傅学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脸上一红,傅茂典等他讲完了,指了指石桌上的茶水,“喝上一口吧。”
顾成礼刚刚讲了一通,还真有些渴,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捧起,“学正大人先请。”然后又为刘直讲倒了一杯,才兀自捧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你还未到时,刘直讲便与我说了算学一事,当今风气崇尚讲学,不少大儒开席授课,此本是文风兴盛之兆,然如今大儒多复孔孟圣人之道,寻求性理之学,不少学子亦是崇尚此道……”
“性理关乎道德,以理入道,倒也是修身之途。”顾成礼接话,文人讲究“修身治国平天下”,如今不仅是大儒讲究这些“性理论”,县学里不少学子也会时常坐下来讲几句,他听着倒像是理学家的思想。
不过他以前是理科生,对这些懂的不多。
傅茂典摇摇头,对顾成礼所说之话颇为不赞同,“治理天下,还需从务实谈起,‘务实笃行,行稳致远’1,必须以实干为本,若远了务实,性理终究只能化为空谈,空谈误国!”
他这话说得便有些重了,顾成礼与刘经赋面上一肃,忙直起身来,而傅茂典话刚说完,便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他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无需紧张,不过是我与你们二人念叨几句罢了,不碍事……”
他心情颇有几分阴郁,顾成礼端起茶盏递给他,等他灌下去一杯茶方觉好些,傅茂典摇摇头,觉得自己如今真是年纪大了,竟这般沉不住气,他平缓下后,目光又似之前温和,看向顾成礼,“我观你那数学之道就很好,若是能推广,倒是可以削一下那性理之学的风气!“顾成礼点头,望着眼前这个学正大人,心里觉得奇妙,他原本也是有此意,他虽不太了解理学,但大致还是听过一两句的关于对其的评判,其作为一种追求提高自身品德修养的学说,自然是有其积极的正面价值与意义,但是在顾成礼这理科生脑子里,听到的更多的是对它的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