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 93 章(1 / 2)

其实对于舒明悦而言,爹娘的模样已经很模糊了,在她的脑海里,记忆更清晰的是舅舅、舅母和两位哥哥。

此时听哥哥醉酒哽咽,她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一会儿,终于将那些情绪压了下去,舒明悦伸手推开门,朝院里走去。

一入内,地面上凌乱着七八只小酒坛,冬风卷着酒香往她胸腔里钻,舒思暕已经睡着了,被沈燕回吩咐人扶到了床上。

转身,就瞧见了舒明悦的身影。

“悦儿?”

沈燕回眼里闪过了一瞬惊讶。

舒明悦低低“嗯”了一声,抬眼看向躺在床上的舒思暕,又缓缓环顾四周。

略暗的色调,朴素的桌椅,桌上花瓶里没有插鲜妍的绢花,而是胡乱地塞了一副画卷,左面墙上挂着一副青山绿水图,右面墙前的架子上摆着刀、剑、枪、戟。

没有任何女子生活的痕迹,一点都没有。

在来柳岸莺啼之前,她甚至在想,哥哥是不是在这里金屋藏娇,来了之后,才发现不过是她胡思乱想。

“出去说。”

沈燕回揉了揉她脑袋,声音放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屋。

这是一座二层小楼,出了屋便是走廊,凭栏而望,可以在暮色四合中瞧见不远处冻了一层薄冰的池塘。

“都听见了?”

沈燕回轻轻将门关好,转身看向她。

舒明悦垂眼,小小“嗯”了一声,冬风恰到好处的吹来,吹散了她微微泛酸的眼眶。

沈燕回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身上大氅拢了拢,低声道:“子烨只是舍不得你,一时难接受,没有不满意虞逻。”

若是真不满意,两人议亲怎会如此顺利?

“我知道。”

舒明悦声音闷闷的,忽然扬起脸看他,“大表哥,你和哥哥什么时候娶妻啊?”

等过了年关,哥哥就二十三岁了,大表哥也二十八岁,年近而立。在一众十六七岁成家的勋贵子弟中,当真年纪不小了。

沈燕回听了哭笑不得,怎么他和子烨还要一个小姑娘操心了?

子烨心里到底如何想,他并不是一清二楚,但这些年,他的确无暇思忖男女之事。

“这次回长安,就不走了,不过这娶妻之事,急不来,大表哥一定督促子烨,给你娶个漂亮嫂嫂,嗯?”哄小孩儿似的语气。

舒明悦咬唇,勾起他小拇指拉钩,“那你说话算话啊……”

沈燕回认真颔首,“好。”

舒明悦这才破颜一笑。

上辈子,所有人都走得太孤独了,舅舅、哥哥、大表哥,她,甚至是虞逻,每一个都走的不甘而孤独,一笔勾勒出人生,竟然没一个人是笑颜。

她希望在这一世,她所爱之人都有光明坦荡之路前行,有两情相悦之人相伴。

……

正如沈燕回所说,舒思暕翌日便回国公府了。

他回来的时候,舒明悦正在用午膳,若不是昨日偷听了他和大表哥说话,她怎么也想到现在叉腰扶剑站在面前冷面质问她“昨日为何女扮男装”的哥哥,竟然也会那般煽情地醉酒落泪。

“不是去找你了吗?”

舒明悦撂下玉箸,一脸莫名其妙。

“柳岸莺……”舒思暕话音一顿,似乎觉得这个词不太适合她听,便皱了皱眉,冷声问:“谁告诉你我在那里?”

那黑脸的模样,显然要把那人揪出来打一顿。

舒明悦瞅他,“全长安都知道吧?”

谁人不知,定国公昔日一夜御九女,院内乐声铮铮,灯火明了彻夜,又因院内一排垂柳过墙,故而得名——柳岸莺啼。

只是读书人讲究,此莺啼非彼莺啼罢了。

然上辈子那个时候,她懵懵懂懂,还不能清晰地明白此话何意,只知道她哥哥在平康坊有个私宅,经常招伎姬,花钱如流水。

舒思暕一愣,盯着她的神情,慢慢眯起了眼睛,旋即视线落在那双乌黑清澈的杏眼上,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

他深吸一口气,伸指摁了摁眉心,又忽地撂下手腕,咬牙切齿问:“虞逻教你的,是吧?”

“……”

“不是,哥哥,”舒明悦忍不住道:“你风流不端,和虞逻有什么关系?”

乱扣帽子,也不是这个扣法吧。

虽然虞逻的确有时候会无耻,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可他从来不去烟花地,洁身自好得很!倒是她哥哥,隔三岔五就去北里。

“呵呵。”

舒思暕冷笑了一声,夹起一块荔枝肉面无表情塞进她嘴里,“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舒明悦话音一堵,不可置信地昂脸看他,雪白腮帮鼓鼓,两只眼睛则乌溜溜、圆滚滚。

闯进来打断她用膳的人,是他吧?

奈何好人不与无赖讲理。舒明悦将那块荔枝肉吞咽下去,小小地仰着细润下巴哼了一声,她才不和一个借酒浇愁、偷偷哭的哥哥计较呢!

舒思暕:“?”

他怎么觉得,她妹妹在鄙夷他?还得带了一点可怜之意??

……

两国联姻事宜在有条不紊的商量、进行,除了涉及两国国政的变动的事情,最重要的便是聘礼和嫁妆了。

舒明悦的私产太多了,那些金玉字画、绫罗绸缎、屏风桌案之类的东西倒是好说,喜欢的便用马车拉过去,不喜的留在定国公府便是。

但她在巽朝的封地、田产、铺子、温泉……却都是带不走的东西。

有的是皇帝赏赐,有些是爹娘留给她的私产,还有大表哥和哥哥给她的,日后她不在长安,如何打理这些地产?

舒明悦便命人把地契整理出来,命人送去了哥哥那边,然而舒思暕却不大上心,放了好几日,也不去官府那边变更过户。

一日早晨两人用膳,舒明悦想起来,便问他,“哥哥,那些地契过户好了吗?”

舒思暕端着粥碗,撩起眼皮看她,嗤笑问:“你哥哥我,缺你那点田铺?”

“……”

舒明悦咬了咬筷子,“可我都要嫁去凉州了啊……”

一提这个,舒思暕就闷气,夹了一口甜菜入嘴,反问道:“你以后不想回来,还不许我外甥和外甥女回来?以后我外甥女嫁人,没准就眼光好,喜欢巽朝人。”

舒明悦闻言,眼睛圆溜溜一瞪,她哥哥又在说什么屁话?

不过最终,那些地产没有过户,只是由舒思暕暂时接手打理,每年的分红也会给她送去,至于她私库里那些不容易带走的大物什,除了特别喜欢的几件,也大多都留在了国公府。

礼部那边的陪嫁单子还没下来,舒明悦的嫁妆就已经装了几十辆马车。

冬至过后天气越来越寒,一场大雪过后折胶堕指,舒明悦窝在屋里不想出门了。

其实比起北狄王城的寒冬,长安可以称得上“暖和”二字,可是舒明悦怕冷,哪怕屋里烧着地龙,都要在手里揣着一个小手炉。

虞逻出入定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地,天色蒙蒙亮就来,暮色四合还不愿意走。

但太阳一落山,舒思暕就雷打不动地来门口盯着,虞逻只能揣着君子端方离开,翌日再来。

然百密终有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