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难舍难分,舒明悦红着脸从虞逻怀里出来。
“亲完了?”
一道冷不丁的声音响起来。
舒明悦吓了一跳,扭头看去,一角霜白衣袍出现在视线中,仰脸,便见舒思暕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
那目光如刀,好似能杀人一般。
虞逻松开她,慢条斯理地站直,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惊慌。舒明悦心中一跳,连忙站好,声音磕巴道:“哥、哥哥……你怎么来了?”
“呵呵,”舒思暕皮笑肉不笑,“我不来,还得做点别的吧?”
虞逻微微挑了眉。
舒明悦身体都僵直,很显然,比起沈燕回,她有点怕舒思暕,哥哥从小性子乖张,没少欺负她,一想到上次哥哥在这院里和虞逻打了一架,立刻下意识地往前一步,将虞逻挡在了身后。
虞逻偏头瞥她,眼底荡漾出笑意。
舒思暕气急反笑,上次她怎么说的?她说不喜欢虞逻,不会嫁给他,一定会乖乖听话,再也不见他,可是转头又和那个狗东西纠缠到了一起!
舒明悦咬唇,又窘迫又紧张,“哥哥……”
男未婚女未嫁,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肯定有失体统,可是她和虞逻不一样,两人上辈子已经举行过婚礼了,不知亲过了多少次。
只是这话,没法和舒思暕说。
明明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此时竟然有一种被抓包的紧张不安感。
舒思暕目光在两人身上梭视,深吸一口气,“过来!”
舒明悦不敢动,仰头求救似地看向虞逻。
“是我,”虞逻安抚地摸了摸她肩膀,往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朝舒思暕笑道:“就别难为悦儿了吧?”
舒思暕:“?”
舒思暕当真气急,连连冷笑,伸手欲拔腰中剑,恰在此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摁上他手臂,皱眉低道:“子烨。”
偏头,是沈燕回。
……
西厢房。
屋内气氛压抑,姬不黩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的冷汗打湿了发丝,一缕缕地黏在鬓间,身上只穿了中衣,愈发显得身姿清瘦。
初醒之时他好似受了大刺激,如鬼魅一般下床,动作僵硬地拎着火烛燎向床帐,将周围伺候的人吓了一大跳,赶忙抱着他腰拦下,又慌张叫来皇帝。
屋内还有些许的烧焦气息,床帐乌黑狼藉地垂落在地。皇帝身形伟岸,站在床前如山,一道阴影笼下,垂眸冷冷盯着他,压着怒道:“你想做什么?烧房子?谁给你的胆子!”
姬不黩仰头,神色迷茫地看着他,“父皇?”
于他而言,姬无疾是一座不可逾越之山,从一方诸侯到如今君临天下,不止是天下百姓心中的君,麾下无数兵士心中的神,亦是朝野内外所有人的定海神针。
他在,幽州在,他在,巽朝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生命结束于三十七岁壮年,甚至死不瞑目。
且在他离世后不到八年,偌大的巽朝便分崩离析,彻底覆灭。
“你怎么还活着?”
这是姬不黩第二句话。
皇帝见他脸色苍白,又神色迷茫,好似经历了大变,心中本来一软,此时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头顶冒烟,怒道:“盼着朕死?想要皇位?逆子!朕即日废了你!”
姬不黩低下头,喃喃道:“过了……”
父皇驾崩那天是十月二十,大寿之日,精气凝于此日,魂魄归于此日。
而今天是十月二十一,已经过了。
皇帝深深皱起眉,“胡太医!”
胡太医会意,立刻躬身上前,拉起三皇子的手腕诊脉,反复了几次,撂下手腕,抚摸着胡子斟酌道:“殿下身体无碍,许是大梦初醒,有些精神恍惚。”
“知道了,”皇帝沉着脸,“退下吧。”
方才悦儿也是如此,睁眼醒来,精神恍惚不已,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的事情的确诡异,姬无疾向来自负,不信鬼神,可此时此刻心里也生了几分端倪。
偌大的屋室重归寂静,只剩下父子两个人。
姬不黩摊开手掌,握紧又松开,里面没有那只被火烧黑的金簪子,大梦一场,他并不能感知另个“他”情绪,反而似旁观者一样,冷眼瞧了他一世。
他无法理解,另个世界的“他”为何会那般糟糕,为何会走那样一条偏执的绝路。
更不懂“他”为何要送走表妹,又为何要带着巽朝一起灭亡。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一世的“他”万般孤寂和不甘。
亲眼目睹一个王朝覆灭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姬不黩承认,他私德有亏,但绝无覆灭巽朝之意。父皇打下的江山,在他手中没了,如大厦一般轰然倾塌。
两世的记忆冲撞,像是一块大石头般,将他的精神狠狠碾碎,另个“他”在火光中说的话再次浮现在耳畔——
“我后悔了。”
“这些年,我不开心。”
“这就是我的下场。”他声音嘶哑,熟悉的簌簌冰雪之意退去,只剩下无数的悔恨,低声劝告,“别学我,做个好皇帝,去吧——”
姬不黩神色恍惚,脑海里又朦朦胧胧地浮现出昔日的场景。
七岁时,那天的天气很晴朗,廊上挂着风灯,随风轻浮垂下一地不皦不寐的光影,他和大哥二哥便并排站在廊下,面前摆着三把寒光凛凛的玄铁剑、三把漆黑墨重的玄铁刀。
大哥取了刀,他取了剑,二哥胆小,哪个都不敢碰,抱着路过侍女的大腿拽下一只香囊。
父亲恨铁不成钢,把二哥一脚踹走了。
父亲对着大哥朗笑,“刀行霸道,剑行王道,乱世之中当以霸道横行,我儿胸伟有志,将来定成大业。”
说罢,转身,弯腰摸了摸了他脑袋,低声道:“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君子持剑,贤以爱人。”
后来呢?
可是后来呢?
姬不黩垂着眼,神色迷茫,那日父皇在定国寺的呵斥仿佛还历历在目——
“思为万民省,动为苍生谋,你可做到?”
“姬家不是一个人的姬家,不是谁弄权的利器,是上百口、上千口族人的姬家!是国之公器!是天下人的公器!”
姬不黩再次抬眼看向姬无疾,眸里似蒙上一层雾,嘶哑问:“父皇……何为公器?”
父皇,何为公器?
上辈子无人教我,这辈子,你教一教我,可好?
……
四个人回了屋子。
舒思暕深吸一口气,偏头看向沈燕回,咬牙道:“你早就知道?”
“昨晚才知。”
gu903();昨晚?昨晚就知道了竟然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