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悦跟府中奴仆打听清楚后,便一路朝西走过去,瞧见那座孤零零的院落后,反而迈不动脚了。
她站在门前丈远的地方,止步不前。去曜日居做什么?
试探裴应星是不是虞逻?
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了,他用那种陌生而疏离的眼神看她,甚至比两人初成婚时还冷漠。
而且上辈子时,他不是早就做出了选择吗?他弃她至死,也不肯再见最后一面。
舒明悦神色恍然,忽而觉得自己这样魔障的样子当真可笑,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噘起嘴,才不是这样呢!
如果他真的是虞逻,她要把他抓起来送到大理寺去!才不是为了别的!
如此一想,舒明悦自胸中吐出一口气,乌溜溜杏眼一瞪,翘着下巴朝曜日居走去,忽然听咯吱一声,漆黑色的院门大开。她一惊,立刻转身就走。
“公主殿下。”身后传来一道幽幽声音。
舒明悦微敛睫羽,听着那几乎和虞逻一模一样的声音,手指握紧又松开,最终神色如常地转过身,眉眼含笑道:“七公子。”
裴应星唔了一声,垂下漆黑眼眸凝视她,“来找我?”
“……”舒明悦被他的言语惊到了,眼睛微微睁大,谁找你了?我来散步不行么!
“想和我说什么?”他淡笑问。
她深吸一口气,昂着脸蛋朝他浅笑,语气诚挚道:“日前七公子救了我哥哥,乃是大恩,我却多有冒犯之处,实在无礼,思来想去,今日前来道歉,还望七公子海涵。”
裴应星神色古怪,“你在我院前站了一刻钟,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是,我没……”
舒明悦连忙解释,在他探究的眼神中涨红了脸,忽然一呆,缓过神儿来,眨眼朝他看去,若有所思道:“你一直在看我?”
裴应星嗤笑了一声,转身往里走,淡淡道:“进来坐。”
舒明悦抿抿唇,抬腿跟了上去。
曜日居应该是刚收拾出来的院落,没什么居住痕迹,更看不出任何居住者的喜好,她不经意地抬眼打量周围,也没发现任何熟悉的痕迹。
那位叫子善的护卫也在,朝她行一礼后,便退出屋子将门关好。舒明悦收回视线,在桌案前坐下,心里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子善面生,并非她所见过的虞逻亲信中的任何一个。还有那柄被放置在木架上的佩剑,也不是虞逻惯用的青卢。
“方才听玉姝说,七公子一直在外求学?”舒明悦似是不经意问。
裴应星抬眼看她,似笑非笑:“想问我在哪儿求学?”
舒明悦一呆。
裴应星扯了下唇,继续道:“还想问我有没有去过北狄?”
舒明悦呆若木鸡,旋即心中猛跳。
他怎么知道!!
实际上,她面上的情绪太明显了,就差明晃晃的在脑门上写上一句话——我觉得你身份有问题。
当然,他现在已经不想杀她了。
一片寂静声中,裴应星拎起茶壶缓缓倒了一杯茶,推到舒明悦面前,不疾不徐道:“那日在兴国寺初见,姑娘便将我认错了,我与那人,到底多像?”
说着,他抬起眼看她,一双眼眸黝黑平静,语调步步紧逼。
舒明悦被看得心中一慌,扭头,无措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定了定神道:“……也没有很像。七公子想多了,我只是好奇,七公子怎不在族学学习,反而跑到外面去。”
裴应星挑眉,盯着她脸颊,意味深长道:“这你要去问我父亲了。”
舒明悦茫然看他,只见裴应星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姿态是隐约熟悉的散漫,一双漆黑眼眸漠然又冷冽,朝她淡笑,“我也想知,他为什么送我去外面求学。”
“……”
她一噎,彻底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一场试探还没来得及开展,就一败涂地。
面前若有若无的雾白热气氤氲,茶香四溢,他眉眼轮廓英俊,不甚清晰,似是蒙上了一层皮。
“七公子……”舒明悦咬唇。
裴应星点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你有和你长得很像的兄弟吗?”她鼓起勇气问。
小姑娘一双乌黑眼瞳宛若秋水,此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蛋过分白嫩了,像剥了壳的鸡蛋。
裴应星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喉咙滚了一下,用一种古怪冷漠语调道:“没有。”
似乎还带点着不快。
其实,他心底已然有了一些猜测,她认识的那人,应该就是他。
无论是那日脱口而出的北狄二字,还是后来试探的阿史那三字,都足以证明,她所认识之人就是他另一个身份——阿史那虞逻。
可又不尽是他。
但不可否认,他夜夜潜入她屋里,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既然如此,那就和他回北狄去吧。小公主。裴应星指腹摩挲着茶杯,微微一笑。
舒明悦哦了一声,握起白瓷杯小小抿了一口,茶汤清爽,却又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