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59节(2 / 2)

gu903();定柔努力浮出一个惨然的笑,不停咳着,学着西子捧心的样子,哀莫地道:“入春后感染了风寒,陛下说怕过给孩儿,暂时别叫她来了。”

玥儿现在近一岁半,伶俐活泼,已会模仿学舌,见了弟弟,别一时嘴快泄露了。

淑妃在左,捏着帕子啜泣,哭的无限哀惋,比夭折了自己的骨肉还伤心。“委实可惜了,妹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

定柔咬了咬腮勉强挤出泪,有气无力地说:“不成了,太医说经此重创,元气大伤,又添了下红之症,不会再坐上胎了。”

淑妃哭着一惊,心下顿时窃喜,眼前的女子衰败孱弱如风中残花,心若死灰,看样子天寿不永了。

老天有眼!

哼,怪道戏文里说红颜薄命,媚惑君王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活该!

到午膳前她们才走了,留下的胭脂味久久散不去,定柔应付的十分疲累,她本就不是善于演戏的人,如今为了儿子的安危不得不装模作样。皇帝到是十分自如,演的入木三分,据说当着人一提小皇子眼泪就来了。

两个宫女扶着慢慢走回寝室,身上沉的像负了包袱,小宗晔已被抬了回来,仍呼呼地睡着,举着小拳头,模样娇憨。

用罢膳躺回了床,定柔让奶母把晔儿抱来,她要搂着睡。

母子俩一大一小躺在一起,定柔指尖抚摸小脸蛋,肉嘟嘟的,光滑细嫩,手感颇好,月子竟长了八斤,红润康健,活力充沛。母亲吃着流水似的补品,却没怎么将养起来,她感叹:“儿子,你是吸了娘的精气吗?”

睡了一会儿皇帝便来了,屋子里的锦幔帘幕都摘了,换成了透气轻容的梁平竹帘,绘绣半叶交心芙蓉图案,垂着同心结紫晶络子,阳光朦朦胧胧欲透未透,悠然惬意。

皇帝每日午间都会回来小憩半个时辰,争分夺秒守着妻儿。

问了问她午晌吃的什么,孩儿闹了没有,那些人可有起疑,然后去洗漱了,定柔往里头挪了挪,斜躺着,张嬷嬷将小婴儿也挪了挪,皇帝掀开一角卧下,一家三口共衾一床被。

他探头吻完了孩子娘,又亲儿子,怕吵醒了只轻轻触了一下,这小家伙哭恼了声如洪钟,震得耳膜发聩,他都怕了。

她脸贴着绣枕一双眸子清莹莹,问出了皇帝的心事,他一直害怕她身子弱会受不住,便一再拖延,这会儿她再三追问,并保证已做好思想准备。

他掩饰不过,无奈回答:“我已筹谋好,让晔儿在外头成长。”

定柔先前已猜到几分,并不惊讶,问:“你是怕有人害他?”

皇帝拇指温柔地摩挲小婴儿的脸蛋,指上的玉扳指色温质腻,他道:“不全是为了这个,若只如此,何须偷偷摸摸,他又不是私生子,我还怕那些蛇虫鼠蚁不成。经过那次行刺,我想了很多,我要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经纬天下的男儿,将来做个有道之君,英明之主,接替我鼎定盛世,守护你们母女三个。”

母后从前说的话意义深刻,生于膏粱锦绣之中的孩子,翠围珠绕,不免耽与旖旎安适,沉浸纸醉金迷,少了攻伐求取之心,丧了锐气锋气。

男儿身背家国社稷,经纬天下之大责,首要磨砺心志,锤炼其性。

璞玉不琢,不成美器。

修长的手指为她拢到耳后一缕碎发,他意味深长地道:“他生作男儿身,诞育帝皇之家,一出生就置身风口浪尖上,此行一为暂时避开这些尔虞我诈,二为修身养性,我不想再用母后锤炼我的方式,那样他会很痛苦,说不定还会生了叛逆,成为一个极端的人,我幼时曾一度恨极了母后。

我要让他到下民之中去,耳濡目染,自小养成朴实淳正,坚韧务实的性子,知节气,识五谷,勤四肢,而不是在宫中养尊处优,听那些千篇一律的圣贤文章,做闭目塞听的皇子。”

定柔两串泪顺着鼻梁滚落,凝视着十月怀胎的儿子,万般眷恋,哽噎问:“要去很久吗?什么时候走?有多远?我能常常见到他吗?”

皇帝伸臂拥住母子俩,心疼道:“本来要去很远,陇上土地肥沃,民风淳朴,是最好的地方。可我思来想去,不能让他离得我们太远,世事难料,万一哪天宫中有变,他也好及时回来,此事只有母后和四弟知道实情,我已拟了遗诏,一式两份,一份封存昌明殿,一份藏于大正殿“大公至正”的匾额后,一旦有不测三公和几位上卿即刻公告天下。”

是以孩儿就在京州,离京城百里外的端县,一个小村落。

一处青砖绿瓦的小宅。

名义上是田主,经营着几百亩旱田和水田,让他从鸿蒙之初就学着管理庶务。

他身边的人都布置好了,有武艺高强的暗卫四时蛰伏,有大内高手化妆成仆人不离左右,有医者守护,周围的佃农皆是安插的人,一旦有危机会倾尽全力保护他。

只是有一点,学堂离得很远,在十里地外的小镇上,要披星戴月步行,和民间的孩子一起读书,风里雨里,这是对他的考验。

婴儿睡得正香甜,皇帝轻轻吻着天庭饱满的小额头,眼底尽是慈爱和不舍:“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儿,孤单影只。我们争取每隔一段时日去探望他一次,不过不能去的太勤,我是地主公,你是地主娘子,我们在外经营生意。到八岁他的心性养成,届时再回来,公布他的身份,我亲自来教养他,传授治国之道,权谋之术。”

定柔泪水急掉,夫君为了我们母子几人呕心沥血筹谋,可谓良苦也。

时光匆匆,襁褓里的小皇子穿上香色蟒纹小袍,前囟一片乌油油的留发,被抱出屋子,虎头虎脑,一双明亮的眼珠如凝露流盼,看到什么都稀奇,含着小拳头咯咯咯,童声爽朗。

一天下来抱得几个奶母手臂酸困,活似个小秤砣。

也不曾生病不适,委实健壮。

本来定好了百天大的时候离开,等小宗晔身子壮实了再挪窝,但皇帝看着小妻子依旧憔悴的模样,望着孩儿的眼神痛如割肉,为怕她伤心,改到了半岁,半岁改八个月,八个月变十个月,直到耽搁到了一岁零三月。

小婴儿长成了垂髫小童子,长全了乳牙,早早戒了奶,胃口好,进膳香,活蹦乱跳精力旺盛,会喊娘亲和爹爹,小嘴时而蹦出让人捧腹的词汇。

皇帝自来奉行抱孙不抱子,不小心破忌了。

定柔打着养疴的旗号在行宫一养就是一年多,几乎忘了皇宫还有个春和殿,皇帝每日早出晚归,宗晔的保姆钦定了张嬷嬷的长女萝姑,极妥帖的人,做名义上的养母,安可和安玥偶尔来小住,宗晔换上朴素的小袍,皆说是萝姑的孩子。

两个女儿和小弟弟玩的欢乐,根本不计较是谁的孩子。

太后为避怀疑不曾来过,想念孙儿成疾,皇帝亲自画了像送去,太后赞说:“这眉毛、这鼻子嘴跟禝儿一个模子,是大贵之相,眼睛像他母亲。”

看完了塞进袖袋,一刻不敢离身。

暮春四月,皇帝终于在一个吉日下了命令,亲自抱着儿子哄拍睡,萝姑接过打着睡鼾的小稚子从行宫后门上了马车。抬着几个箱笼是定柔为孩儿缝纫的四季衣裳,能穿到八岁,就怕到时候尺寸不合适,她再改。

泪眼婆娑中,一行便衣簇拥着,从鼪鼯之径往城外驰去,一路有隐卫开道。

定柔望着马车消失的林荫小路,依偎在夫君怀里哭成了泪人。

皇帝的语声也是酸痛的:“等安顿下来我带你去。”

她摇摇头,别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娘,让孩儿置于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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