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拭一拭泪,神情失落:“春和殿那位从前在宫里也是位和气的人儿,时常来霓凰殿小坐,也同你一般爱唤我姐姐,还为我缝纫寝衣,如今到底是疏远了。”
林顺仪眸子里极快地闪过怨毒。
皇后又道:“那年陛下去淮南巡狩邂逅过慕容姑娘,虽说年纪小,可已出落的光艳照人,陛下心中十分喜爱,还与本宫提过,要带回来册封,却碍于年纪小,后来又因为慕容家从逆,才对她冷了下来,到底是生的美,重新赢得了陛下的欢心。”
林顺仪怔怔地出了神,仿佛兜头一桶冰雪浇下,寒气从心底冒出蔓延向四肢百骸,指尖开始抖。
淮南,淮南......
走出霓凰殿的时候,身上还没热过来,双足似不是自己的一步步走的沉重,站在廊下扶着柱子,泪水汩汩急掉,紧紧咬着牙。
就是从淮南回来他变了的。
原来是那个女人,果然是她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
顷刻间,仇恨汹涌。
内殿,皇后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勾,恍惚一个笑。
第146章初恋与挚爱初恋与挚爱……
傍晚时,銮驾走在回春和殿的宫巷,途径垂花门,一群宫女内监跪在前头拦驾,领头的是思华殿的领班宫女青禾,哭泣道:“陛下,求您去看一眼顺仪娘娘吧,已病了多日,高烧不退,又不思饮食,只怕不好了。”
皇帝坐在舆轿里,清冷的声音:“没有遣太医诊治吗?”
青禾悲泣道:“皇后娘娘派了郑太医她们会诊,药吃了许多不见成效,太医说娘娘是情志不舒,久郁在内,养成了症候,当年生容公主伤了根基,气血亏虚,可怜娘娘这几日水米不进,瘦的只剩衣服架子了,陛下,汤药治不了心啊。”
皇帝摩挲着指间的扳指,眉峰挂着迟疑,思忖一阵,让銮驾改道思华殿。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思华殿的帘幕与别处不同,不是湘竹,也不是蛟绡纱,乃是云母水晶珠,从内殿到外殿铺天盖地的晶莹透剔,涎玉沫珠垂下,如流瀑轻泄,风吹叮咚微响,日光层层透进来,折射在内殿的一物一器,潋滟成七彩虹霓。
侧殿静谧无声,宫女们各自侍立着,垂颔肃目,铜胎三层掐丝珐琅彩熏笼焚着百和香,难掩浓重的药味,西侧一个圆月格栅门,直通后头小院,也挂着晶珠帘,院中砌红堆绿,四季供着珍花异草。
女子斜躺琉璃榻上盖着织锦小毯,散着发,形容憔悴,面颊竟无一丝血色,下颔尖尖如刀削,见到他来强撑着要起来,皇帝忙过去将她按下:“你病着,不用多礼。”
复而躺下,轻柔的发散在枕上,女子一双眸子已盈盈噙了泪,淡淡的两弯眉胧烟含颦,恬淡清秀的面容只剩了憔悴,生出荏弱的凄楚,气若无力的声音:“陛下.......”
皇帝向宫女摆摆手,抬来一张玫瑰椅,捏着衣袍坐下,女子眼中闪过黯然,清凌凌的泪珠顺着眼角滚下两串,沾湿了绣枕,从前他会坐在榻边近近挨着她,柔声细语的关切,如今他竟疏离至此。
皇帝叫来御医仔细询问了病况,用药明细,听闻汤药甚苦,主加一味黄连,苦寒入心,林娘娘脾胃不耐受,不大吃不下,皇帝不禁蹙了眉,怪罪一干伏侍的宫人,吩咐他们煎新的药来。
转回头指尖触了触她的额头,果然热的厉害。
春和殿,定柔满头是汗,解下围裙,将外衫换了,拿起扇子将身上的油烟味驱一驱,宫女端着食盒将膳食摆上桌,盖了轻纱伞罩,她走到殿门口望了望,不是说今日散的早吗?怎么还不回来?特做了香菇青鱼馅的云吞,煮在牛骨汤里,还有几样小炒,皆是照着他的口味新做的菜式。
天色暗了下来,各处点灯忙,小柱子气喘吁吁跑进垂花门,果然见到贵妃在倚门凭栏,眉心一抹焦急之色,拱手禀道:“娘娘,陛下让奴才来告诉您,不用等他进膳了,顺仪娘娘染疾,陛下去探一探。”
定柔听着那一字一句,耳边“嗡”了一声,仲春的天气,殿中还烧着地龙,掀起一角的薄缎帘旌,似有一股极冷的风吹来,猝不及防的寒意袭在身上,竟生生打了个寒噤。
眼前闪过那女子的风采,霞韵月姿的人儿,发若乌丸,总是簪着清雅的钗簪,一张娟秀的面容不施粉黛,眉目恬淡淑然如寒露秋霜,心素如简,淡若清菊,纯涵......
心下凭空生出一把锥子,在那儿尖锐锐地刺着,她......她和他......
待药端来,宫女将病体娇弱的女子扶起,高高垫了两个圆枕,皇帝一勺一勺吹着喂到口边,一边道:“以后记着,病了要吃药,该进补时当进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地还是这样弱不经事,该学的坚韧些。”
女子含情脉脉的眸子浮着幽怨,静静望着眼前的男人,泪水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淌流,柳泣花啼,病骨支离。
到了亥时烧终于退了下去,皇帝反复用手触她的额头,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你在病中不宜劳神,快歇着罢,朕还有事务要忙。”
说罢转而起身,身后传来一声坠地响,女子连人带毯子整个摔跌在地,发丝大片大片黏在脸上,泪水狼藉,撕心裂肺地哭道:“你就如此不愿再看我吗?昨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衣不如新,臣妾是旧人了......”
皇帝骇了一跳,略略沉吟,还是回身搀扶,女子全身轻若弱柳,病得无一丝力气,就势一扑跌入他的怀,用尽全力揽抱住了男人的颈,依偎在肩头,凄婉地凝噎:“你说过的......要守护我......你是金口玉言,怎能食言呢?”
皇帝高大的身躯半蹲着,直挺挺僵在原地,手臂垂下,耳畔听着那一声声低泣,全身不自觉地抵触,但想到她在病中,又自来是伤春悲秋的人,若推开定会钻了罅隙,出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宫里又是一场蜚短流长。
只任由她像菟丝花一般攀附在肩头,泪水打湿龙袍。
一室灯光明昼,鲸蜡燃去一截,烛泪堆叠,灯苗变长。宫女们将一口未动的晚膳撤下去,定柔伫立半开的窗扇前,望着一弯残月,夜虫啁啁鸣鸣,月华朦胧,夜已渐深,小柱子来送消息:“顺仪娘娘还不曾脱危,陛下让您先安置,莫要等他了。”
她嘴角凄然浮起一个苦笑,眼眶一阵紧似一阵的灼热。
他骗了我,他心里明明还有一个人,他却骗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至丑时末女子才哭累了,双目肿胀,皇帝还坐在地上,两腿酸痹到没有知觉,扶着她起来躺回卧榻,盖上厚厚的锦被,嘱咐道:“你休息罢,朕明日再来看你。”
女子仍攥着他的一只手不肯放,满目期翼的渴求,眼角一颗泪珠欲坠未坠,皇帝只好又坐了一会儿,不停安慰她,到寅时初她眼皮酸涩到极处,加之病中虚弱,意识挺不住,不自觉地入眠了。
皇帝轻轻拿出手,如逃离一般飞奔了出去,上了舆轿让他们飞跑,回到春和殿见寝殿只亮着一盏夹纱灯,九华帐层层叠叠垂下,小丫头面朝里裹着锦被,像是早睡了。
他莫名心慌起来,为怕误会故意没有沐浴,脱下外袍蹑手蹑脚钻入被窝,里头被女子的体温烘的热融融的,夜间空气尚寒,他一路来的急吹了不少风,指尖发凉,顿觉陷入一片舒适地,伸臂去抱孩子娘,谁知她并没有睡着,使劲一扯,将被子夺走,裹粽子一般包住了自己,也不看他,对外头的宫女说:“取一床被来给陛下。”
皇帝只穿着明黄中衣晾在外头,心下直往深渊坠,哀苦道,又开始了!
宫女取了一床新被,定柔往里挪了挪与他避开距离,重新躺好。
皇帝看着她背影的弧度,道:“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心心相印,不能为一件不值得的小事生了芥蒂。
定柔大声呼吸了一下,语声淡漠:“说罢,我听着。”
皇帝试图将她扳过来,面对着,定柔固执地不肯,反而往被褥下钻了钻,只剩了半个额头在外头,皇帝不敢勉强,对着背道:“我向你坦诚,从前......我也喜欢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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