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38节(1 / 2)

我不能这么下去了,孩儿回去又该跟我生分了,万一被人知晓我在昌明殿起居,太后还不知怎么发落呢。

第六天晨起她趁着男人下朝前起来,准备悄悄遁了,谁想那厮奸猾,早看穿了她的心思,半道借口圣躬违和跑回来拦下,喋喋不休念着大道理:“啊你不厚道啊,天下之理,夫者唱,妇者随,你就没把这儿当成家.....我在哪儿,你就应该在哪儿懂不懂......”

定柔气的捶桌子:“就不是家怎么了!”

吵了两句,到底怕外臣窥听到,只好闭嘴。男人又上来胡搅蛮缠说好话,穿着朝服揽抱住孩子娘,抚摸着肚腹,开始苦肉计:“你就当可怜可怜孩儿他爹罢,你不知道我一个在这儿有多苍白无聊,每天像个机械,重复着同样的事,冗长乏味,一年三百六十天,若是你厌不厌烦?我干了十二年了,你算算有多少天,有时候一看到堆积成山的奏疏就怵得慌,可儿没你也行,我没有你不行。”

几句话下来,孩子娘又心软了。

这一住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后宫里没人知道,因为没人想到会有这般胆子的,孩子爹做足了布置,对外宣称贵妃产期将近,每日卧床不便见人,怕冲撞了胎神,诸如此类的烂理由。

皇帝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于是跟她说好了,再住一天,就一天,明日一起回春和殿,母后那儿快怀疑了。

她手上的雕刻有了一两分功夫,刻出来的东西像个样子了,他将一只小木雀珍藏起来,这是她第一次雕出来的作品,虽然还是有点丑,替换了紫檀书架上一只白鹤摆件。

***

永庆殿,沈蔓菱将一只小瓷瓶交还淑妃手中:“娘娘赎罪,那日去了春和殿,四周皆有人盯着,十分谨慎,根本没下手的机会,侄女也没找到熏炉,这些日子贵妃称病,侄女根本没机会靠近春和殿。”

淑妃点着蔻丹,骂了一句:“废物!”

沈蔓菱惶恐不已。

淑妃又道:“她那个姐姐何不利用了,她即不攀附贵妃,说明骨子里是个有傲气的,看着妹妹承宠,如何不嫉恨,你带一份厚礼回去,就说本宫欣赏她的才华,不忍见真珠明玉被埋藏,有心襄助一臂之力。”

“侄女知道了,这就去做。”沈蔓菱福一福,鞠身告退。

淑妃十指红艳艳的丹蔻,捏着瓷瓶,心想,慕容氏的产期在九月底,不到一个月了,从武说这药要日久才显出效果来。

这日下晌皇帝暂停了仁宣殿经筵,早早赶着批阅完了奏章,送她回春和殿,转入僻静的宫巷,绕远越过华清门,一前一后坐着舆轿转入御苑,别人见了只当是赏景回去的。

定柔望见金菊灼灼,桂子飘香,青梧苍松葱蔚洇润,满园如花林阵,远处夕阳正美,华琼池水与天相衔,风景无限好。便挥手叫住辇,下来漫步走一走,在昌明殿这些日子闷的喘气都不顺畅了。

皇帝也来了兴致,携起小妻子的一只手,沿湖缓缓走着,一天的疲劳顿消,晚风吹在面上,无比的惬意。

碧绿的水上浮着老了的萍草,几只白鹤展翅飞来啄鱼,皇帝令一众宫人退去,勿要跟着,他要与贵妃独处。

两手相交穿过假山,到了湖水分流的地方,遥望着宫墙琉瓦之外,群山连云叠嶂,夕阳余晖灿灿,晚霞浮动蹁跹,天边一对鸿雁相伴飞过。他们驻足望着,同时出了神,仿佛那不是鸟儿,是一对自在无羁的伴侣。

不知看了多久,那一双雁消匿在白云苍茫处,他挽着她纤柔香软的小手,抬起手背吻了一下,眼底微有失落,问她:“娘子,我晓得你爱极了自由,为了我走进这个宫禁深宫,被羁绊在这里,行走踏步规矩森严,你后悔吗?”

她抬颔望着那一双郎朗明眸,唇畔靥开甜静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心悦君兮,我无怨无悔,君是夫君,有夫君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宿,云鸟飞的再远,也要归巢啊。”

他静静凝视着那颊边浅浅的腼腆,眸光如璀,珠辉脉脉流转,指尖的脉搏极快,只觉心跳几乎破腔而出。握着她的手,只恨不能生为一体。

问她:“告诉我,你喜欢赵禝什么?”

她脱口而答:“我喜欢夫君有情有义,顶天立地啊,夫君是心怀担当的天下第一人,铮铮儿郎,负日载月,我慕容定柔许的就是这样的男儿。”

他一瞬间几乎漫上热泪,猛然将她拥入怀,抱得紧了又紧:“我就知道,我没寻错了人,从少时起有很多女子对我倾诉衷肠,口口声声爱慕于我,可我知道他们喜欢的是我的华服冕冠,再不然就是谦谦君子,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白了还是皮表。只有你,喜爱的是赵禝的内心。这世间独你一个,绝无仅有!”

她闭目贴着那胸膛,双臂环在宽广的腰身。

我知道你爱的也不是慕容定柔的皮相。

他松开手臂,手掌捧起她精致的小脸,温柔地俯唇下去。

十几步外的假山月洞门,一行粉衣绿裳的人捂着口不敢大声呼吸,为首的两个身着一品妃大袖衫,戴着金步摇冠,贴着墙边看着夕阳下一对璧人吻得难舍难分,捏着衣角的手不停颤,双腿酸麻的没了知觉。

很久之后,那一对男女终于分开,明黄龙袍的男人一把横抱起了莲青衣衫的大肚女子,披帛曳在了地上,只见就地转了几个圈,女子格格大笑,男人喊道:“带娘子回家喽——”

而后消失在树丛深处。

淑妃和德妃脚下发软,拍着心口大喘,幸好没被发现,不然被皇帝知道了偷窥,还不知怎么发落。

德妃神情颓然,转身大步向外走,脚下滑了一下险些跌了,宫人连忙扶住,淑妃提着裙摆追上来:“姐姐......”

走近了才看到德妃泪水滚滚,淌了满脸,慌忙一阵抬袖急擦,淑妃也心里老大不舒服,牢骚道:“到今天终于明白咱们在他心中是什么了,不过棋子而已。”

怪道他从前避着与女子亲吻,竟是这个缘故,这是亲媳妇来了。

翌日,司籍女官呈上了彤史,太后随意翻了翻,一叠重复的字,八月十一、十二,十三......贵妃、贵妃、贵妃、贵妃......

合上“啪”一声摔在几案上。

“叫皇帝来!”

下了朝,皇帝到了康宁殿,进门拱手请了个安,坐到下首玫瑰椅,默默听着母亲的教诲。

太后掐着菩珠训斥:“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1。王道荡荡,不偏不倚,圣人君子,一视则同仁,笃近而举远,仁爱而怀柔......”

半个时辰后皇帝掀帘走出来,出了垂花门揉了揉耳朵,长舒一口气。

当夜,内监传来消息,銮驾又去了春和殿,太后坐在镜前卸妆,勃然而起将妆奁盒子扫到地下,狠咬银牙:“禝儿从小对我言听计从,从无违背,如今有了那个小妖精,他学会左耳进右耳出了!”

隔日妃嫔来请安,太后一夜未眠,眼中布着血丝,将一腔怒火撒到众妃身上,骂道:“她一来就把你们全打倒了!啊,别说她还怀娠大肚不能侍寝,你们哪个身上不是十八般能耐,怎地就抓不回皇帝的心!连一个寡妇女子都斗不过!全是无用的!”

妃嫔们跪了一地,潸然落泪,连一向泰然自若的皇后也眼眶湿润了。

淑妃悲泣道:“母后不知,那小寡妇惯是个有手段的,也不知对陛下施了什么邪术,臣妾瞧着,陛下别是中了什么压胜,被迷惑了。”

太后立刻叫了心腹太监来:“叫了宫正司的人,领了哀家的懿旨去春和殿搜检,但凡有可疑的,连同主子一起关起来!”

“喏。”

太后扶着心口,那儿如同闷了石块,堵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