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小柱子让人去送口谕,又问:“不传晚膳吗?有寿面。”
皇帝到紫檀书架寻了一册书,仰在罗汉榻上看着。“朕没胃口,做个神曲薏仁茶来。”
午晌吃的太撑了,小丫头拿了个大海碗,盛的尖尖的,把他吓了一跳,结果她自己也是一个大海碗,他笑她,她直接来了一句:“我一直吃的很多啊。”然后竹筷挑起一根擀的细细长长的面,吸溜起来,吃相活似个小兽,他尝了尝味道不错,汤汁鲜香,面条劲道,总不能一个七尺大丈夫连女人都干不过,索性放下平时的文雅,跟她拼着,结果吃呛了。
她帮着拍抚了好一阵才平复,在她面前丢人了。
他很英勇的把那碗面吃了个底朝天,差点撑破了肚皮,小丫头人长得姌袅,那面下肚,却不见胀,果真奇特。
第二日午间,定柔她们方撂了碗筷,门外蹄声飞响,皇帝行色匆匆赶来了,进门就问:“饭做好了吗?”
两个嬷嬷正洗刷锅碗,听见声音忙奔出来,定柔坐在织机前笑说:“我们吃过了啊。”皇帝生气地蹙眉,只想狠狠揉搓她的脸蛋:“你怎么不等我。”
定柔抓了抓头皮:“您好像没说今天来这儿用午膳啊。”
皇帝坐到石墩:“没事,有剩菜拿来也行,我不挑。”
两个嬷嬷吓得面色都白了,定柔系上围裙,笑的露出一口米白小牙:“我重新烧几个菜,稍等一会子,很快就好。”
不多时,石桌炊金馔玉摆上了,热腾腾冒着香气,定柔盛了香稻米饭,这次用的豆青釉小碗,皇帝像个劳作回家的丈夫,净了手,端起大口大口吃起来。
“以后每天午晌,我都来。”他来如风,去也如风,赶回去有议会。
此后,她离了织机,像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妻子,每日想尽了花样,烧出不重样的菜式,倚在院门边,望着竹林小路,盼着,等着。
下着小雨的那天,山路滑,他没有来,羽林卫驰马送来了口信,她固执地站在门檐下,头靠门框,良久,一串泪极快地滑下。
我的世界很小很小,而他的世界那样广阔,我们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秋去冬来,草木萧索。
屋子里早早烧了炭,山里风大,定柔给每人做了厚厚的夹袄,又罩着皮毛小袄,安可穿的圆滚滚,走路都不痛快了。
这天来了不速之客,慕容府的马车停在门外,温氏是来劝解女儿的,何嬷嬷回了府宅几次,架不住温氏逼问,和盘托出,十一姑娘性子太倔,如今未入幸,还是陆家的寡妇,甚至闹了触柱自尽,皇帝不敢勉强了。
温氏干脆提议慕容槐亲跑一趟,拿出父亲的威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上次不就是这样,她乖乖进了宫么。
慕容槐道:“这种不光彩的事让我怎说,让她为了家族,给皇帝做情妇,我不能在她面前丢了品德,还是你去说罢。”
温氏便来了。
定柔深知她的目的,冷着脸不理人,站在窗前,苦笑着问:“母亲,你到底为何生我出来?你把我带到这世上就是为了一次次卖我,拿我换好处的吗?”
“儿啊,你不能死心眼子,娘可全是为了你们娘俩着想,天下还有比皇上更大的靠山么......”定柔打断了她。
哀哀地叹息:“当年点天灯,你把我推开,何其决绝,你总是这样,到了要命关头把我推出来!过后再假惺惺的来挽回,每至我危难,你选择的都是放开我的手。我们母女许是前世的孽缘,不知谁欠了谁的债。”
温氏似闷头挨了一棒,直直僵硬在那儿,愣愣地看着女儿背身伫立窗前,倔强的弧线,半晌纹丝不动,此刻方知对她亏欠深重,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被她如此恨着,一时心如刀剜。
“你当真就对皇上如此无意?”温氏泪水打湿了帕子,哽噎着。
定柔道:“我即嫁了昭明哥哥就是一生一世,别人再好,也是别人。”
温氏沉痛无比地下了决心:“那你回家罢,收拾收拾,你祖母留给你的嫁妆,在西湖边上有套不大不小的宅子,风景甚好,你带着孩儿回南国守节去罢,我今天先带走囡囡,明早让人来接你。”
皇帝一行驰马到了山腰,迎面遇到马车,看到“慕容”两个字,忙下马,温氏抱着睡着了的安可坐在车内,掀开车帘,将外孙女交给嬷嬷,踩着杌扎下车给皇帝行礼。
“夫人快免礼。”皇帝又执了一个晚辈礼。
温氏恭敬地道:“陛下,我那十一不识抬举,您莫要在她身上浪费精力了,臣妇的九女仰慕您甚已,在韶华馆朝思暮盼,临水照花的妙人,又娴雅温柔,不如怜惜眼前人。您若不喜,家中还有一幼女,年方及笄,与十一容貌肖似,也是娇巧玲珑的人儿,笑起来甜美,更重要的是性子温顺,改日送进宫伺候陛下。”
皇帝面色不改,拱手:“晚辈谢夫人抬爱了。”
挥挥衣袖,羽林卫勒马列战两旁,让出道路。
待马车走了,皇帝心下立刻焦虑起来,不好,小丫头不知怎么说服了她母亲,慕容家要插手襄助了,她要走了!
挥鞭急急打马,到了小院,进了门,张嬷嬷正巧下楼,手中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和几匹光丽灿烂的锦,他急问:“她是不是要走?”
张嬷嬷点点头:“娘家太太已把小公主和两个箱子带走了,夫人在收拾别的行礼,有些锦缎来不及变卖,赏了奴婢这些,怪大方的。”
皇帝心跳加快,急奔上楼阁,屋中乱糟糟的,定柔整理着箱子,将一个鼓鼓的荷包交给何嬷嬷,正说着主仆分离的话,见到皇帝来,何嬷嬷含着泪,自觉地退下了。
“怎么这个时刻来了,天快黑了。”定柔叠着衣服。
皇帝微微喘着气,怔怔地望着她,问:“你要去哪里?你母家会容你母女二人吗?”
她叠完了衣裳,合上箱子,拿着帕巾去案上擦拭陆绍翌的牌位,也装了箱,眼中没有半分不舍。“我暂时回去住着,待吏部批准下来,回南边,我祖母留给我一套宅子在西湖边上,离着姑苏也不远,我和孩儿过去,那边有铺面,我不用抛头露面,安安静静过日子,把孩儿养大。”
他坐到交椅里,注视着绝情的小女子,目光闪出钉子般的惊痛。
你就对我,没有半分留恋吗?
若我不是临时起意来了,你就打算不告而别了?
她装完了,将箱子挪到一边,对他道:“兄长,妹子受君恩颇重,无以为报,再给您炊烧一次饭菜罢。”
然后,敛衽福了一福,转头快步下楼,留他一人在屋中,没多久一桌酒菜便好了,她解下围裙,坐下端起梅子青小盅,诚挚道:“若无君扶危拯溺,我们母女怕早已是荒野孤坟的白骨,妹子有兄长如此,三生之幸,先干为敬了。”
语罢,掩袖仰饮。
皇帝心头燃了一把火,越烧越旺,汹汹燎原,望着她,眼底布上了血丝。
定柔连仰了三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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