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07节(1 / 2)

第二日下晌,他还是来了,带着安可的小木马,和一些点心糕饼,进了院,安可独自在玩母亲缝的小玩偶,定柔在楼上,他逗弄了一会儿小儿,抱起走上楼阶,想着来了,还是看一看她,便是冷着脸,也比见不到强。

定柔住在靠里的那间,门扇大开着,他抬手扣门,定柔没有答,对着供案,手掌相贴,祭拜者,眼中噙着湿润。皇帝向里凝望,只见女子素衣罗衫,簪着白纱小花,黄梨木雕花供桌,摆着四样供果,多了一个牌位,“亡夫陆门昭明之灵位”。

他的心骤然似被刿去一块,痛的血肉模糊。

勒着马缰,马蹄悠悠走着,山路似没有尽头,脑中昏昏沉沉,咽喉焦苦,到了行宫,抬腿下马,不料靴尖被镫子绊住,整个人猝不及防,摔下了马,双膝先着了地。

羽林卫惊得一拥而上:“陛下!陛下!没事罢......”

自来人前不形于色的性子,挥挥手,淡然地起身。

当夜,汤烧火热。

御医来请脉,开了药,熬得黑乎乎的汤汁,苦涩到了极处,一口气饮的一滴不剩,夜黑漫长,却没退下来。

翌日依旧奔马赶赴朝会,坐在珠璧联辉的大殿,通天冠压得脑仁欲裂,待散了,起身离开龙椅宝座,眼前倏忽一暗,玉山倾倒。

众臣惊呼,围拥上前:“陛下......”

襄王箭步冲上御座,一触额头,竟烫手的。

第99章奈何,吾已执帚3你是这……

西市的锦乐坊自来是京城颇负盛名的花柳繁华地,不过却非商业街,乃是花街柳巷。楼阁翠幕风动展,朱楼绮户暖香坞。语笑嫣然姣姣佳人,金丝玉管嘈嘈切切。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歌台舞榭莺转燕啼,月殿云堂纸醉金迷,出了这家进那家,恩客们流连忘返,取了个诨名“神仙府”。

晨起,一处装潢豪华的红楼,卜耀廉和一群膏梁纨袴走出来,嬉笑说着淫词浪语。

“怎么样,蔡公子,可尽兴了?”

应声的是一个满脸坑坑洼洼的男人,穿着锦衣华服,鼻梁子挂着油腻:“花魁小娘子不错,软玉娇香,柔情切切,爷下次来还找她。”

“昨夜,算作给在下抵消一些债利,可行?”卜耀廉谄笑成了老鼠模样。

满脸坑的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记:“想得美,昨夜是你自愿当东道主,利息还是利息,我只能给你宽限日期。”

说着,一帮子又被对门的莺莺燕燕拉去了,卜耀廉朝着淬了一口唾沫,咒骂了句:“王八羔子!榨干你们!”

转头拍拍衣袖,一个小厮衣着的人忽然上前,塞给他一张纸条,拱手说了句:“我家主子让给你的。”

说完便没人影了。

卜耀廉诧异地打开,写着一行字:“慕容氏母女在......”

他只当什么人戏弄他的,那等荒郊野外怎会住人,揉作一团,出了几道街,找了个小食摊吃早饭,在牢狱住了一年,一朝被释放,委实老实了两天,天上飞过一只鸟都吓得哆嗦一阵,架不住丈母娘的白眼,陆绍茹日夜詈骂,无用的窝囊,齐州来催债的堵在门口,万般无奈之下,拆东补西,借了印子钱。二来经过那件事,深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法则,便趋炎附势上了这些人,如蚁附膻,臭味相投。

走在回平凉候府的路上,忽又来了一个小厮,塞给一张纸条,扔下一句:“那儿是你家小舅子的别院。”

然后一溜烟,又没影了。

他原地反复看着那张纸,想了想,转身找车马行,租了一辆骡车。

小院炊烟袅袅,安可坐着小杌子,定柔刚喂完了粳米粥,方蒸好了一屉小米糖糕,夹出一块热腾腾的,喂给女儿吃。

院门外忽听得蹄声响,定柔以为皇帝又来了,便绷紧了脸色,两扇榆木门被推开,一个像猫的人头探了进来,戴着幞巾,看到穿着孝服的母女俩,“嗬”了一声,定柔听到声音不对,转头去看,顿时花容失色。“你......你......”

卜耀廉大步跨进门槛,奸笑着走来,眼睛成了眯缝:“还真他妈在这儿,你个小婊.子!可把爷害惨了!为你住了一年多大狱,半条命都扔进去了,活活少了三十斤肉,你可得补偿爷!上次衣服都给你拔下来了,就差了一点,你个小娘们,可想死爷了。”

定柔眼疾手快,将安可抱到一边,随手操起了一个旧扁担,卜耀廉还没闻到美人的体香,便被打了个鼻青脸肿,滚落地上,衣服沾满了土,掉了一颗牙。

“好哇,你给我等着!”那厢捂着流血的嘴,狠狠扔下一句,跌跌撞撞出了门,蹄声渐远。

定柔抱起安可,心有余悸,心知这件事不简单,那个人不会善罢甘休,陆家的人要找来了,回去难免一场羞辱,可是荒野漫漫,她能去何处?若她一个,躲进山间灌木丛,自有法子让他们遍寻不到,孩儿太小,难免哭闹,夜里风凉,怎禁得住?

若下山去,万一半路碰到,又当如何?

到外头劈了一根手腕粗的竹枪,削尖了,锁上门,和女儿守在屋子里,一天不敢出来。

拼一拼再说吧。

午晌后襄王捧着一叠奏本到昌明殿。

三公九卿轮番劝说,龙体为重,皇帝才勉强歇了一天.朝。这会子方起来,额头还热的,只是不烫手了,只穿着明黄中衣,坐到座榻上喝了药,见到襄王,嗓音嘶哑着对他说:“你来的正好,朕要出去一趟,你在这儿守一会儿,有什么事先应付着,等我回来处理。”

襄王眼中闪过一抹焦虑:“您要去哪儿?还病着呢!”

皇帝扶着榻椅起身,展开手臂,示意宫人们更衣。“今晨开始眼皮一直跳,前天我去的时候,守值的侍卫回来换岗,临走时忘了留人给她,只她和孩子在山上,我不放心。”

襄王忍不住又劝:“那等无情无义的女子,您理她作甚!被伤得还不够么?”

皇帝咳了一夜不停,这会子胸肋似被撕扯着,连喘气都是疼的。“你别管,我愿意被她伤。”

襄王只好道:“今日您还没退烧,一夜想来也无事,不如明天去。”

皇帝被围拥着系上腰带,小柱子拿来披风围上。

定柔紧紧抱着安可蜷缩在墙角,捂着小女儿的双耳,院门外来了一群男人,又撞门又翻.墙,闹闹嚷嚷叫着美人,来迎哥哥,迎亲老公什么的,卜耀廉的声音夹在其中:“咱说好了,待会儿让我先上,我可想了她好久了。”

“若果真如你说的,是个天仙美人,就一起上呗!”男人们狂笑。

定柔听到院中的脚步声,下意识地握住身边的竹枪,额头冷汗滚滚,偏越是要自己别怕,越是心慌胆颤。

安可似是知道危险来临,哇哇哭闹个不停。

那些脚步上了楼阶,足有十来个人,开始撞门,定柔手抖的抓握不住竹干,安可哭的愈发厉害,门扇后堵了桌椅和木板,但怎架得住身强力壮的男人,没几下就开了,“哗啦”响声震天,桌椅碎裂一地,安可被吓得哭声撕心裂肺,卜耀廉引着一群花花纨绔踏步进来,踢开桌椅腿,看到站在墙角,一手抱小女娃,一手举着竹枪的娇小女子,纷纷怔了一瞬,领头的一个脸上坑坑洼洼,似被什么碾过,走上前,上下打量着猎物,几乎要流出口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