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正屋门口一个十六岁少年持着枪杆如临战斗,白眼珠瞪出了红血丝,身上的石青色长衫已布了血迹。“哪个还敢动我妹妹!我叫他有命来没命走!”
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几个衣着鲜艳的妇女和两个华服成年男子被他阻着,骇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年岁最长穿着豆绿色撒花褙的女人指骂道:“畜生!敢对你嫡母不敬!”
对着屋内怒目,眼角细纹阴狠:“温良意!你养的好畜生!”
华服男子其中一个也道:“康弟,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这状况你救不得十一妹,父亲对祖母至孝,便是这法子无用他也会一试,你再这样无礼仔细父亲揭你的皮!没准将你也喂了那蜡鼎!”
慕容康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扬了扬那枪杆:“谁怕谁是孬种!”
屋中正堂一地狼藉,红瓷胆瓶粉碎桌椅七倒八歪,显然打斗过。
身穿松香色绮罗衫的美貌女子约三十来岁,腹大如鼓席地而坐,啜泣不止,妊娠怀孕,一看就是双胎之相,怀中紧紧抱一个梳着两个鬏鬏身着菡萏色小衫的女娃,身旁还依偎着三个总角女童抹泪抽噎,一个大一些约十一二岁,另两个七岁和五岁。
被抱的小女孩瑟缩在母亲怀抱,身躯娇小袅弱,眉目楚楚,雪肤樱唇,已初见美人胚子的形态,一双眸子水雾盈盈,似刚出窝的小兽惊恐万状地不敢看四周,虽幼小却已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母亲哭的胸腔颤抖,泪水打湿她柔发:“茜儿,我可怜的茜儿,这是生生割娘的肉啊......”
门外的慕容夫人蔑笑出声:“哼!你进得我慕容府来做侍妾,狐媚老爷也就罢了,横竖老爷也不是只你一个妾,宠谁不是宠,十多年为奴为婢我还能容你,可你生出这么一个妖孽竟博得老太君青睐,心肝儿肉似的恩宠着,一个小妇养的的庶女比嫡女还尊贵几分,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老太太那么多孙女偏就对她另眼相待,说她不是妖孽作祟谁信啊?”
温姨娘大着腹费力地连磕响头,泪珠子滚落地板:“太太,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不许她出房门便是,再不成我送回娘家寄养,终生不叫碍您的眼,求您饶她一条性命,这孩儿才四岁,您就当救人一命!菩萨会记得您的大慈大悲,您会有大大的福报!”
慕容夫人冷笑:“晚了,这妖孽今日非死不可!还是尸骨无存不得超生的,你若实在舍不得便跟她一起入地狱吧,带上你生的这些小贱种,就当给慕容家省口粮了。”
温姨娘哭的声音嘶哑,头磕碰出了红印:“太太开恩,太太开恩......”
“娘!别求他们!”慕容康咬的两腮肌肉鼓涨:“便是硬要我妹妹死,也得叫你们先偿了命,过来试试,有一个我杀一个,逼急了叫你们在此血流成河!父亲要杀要剐我都不惧!”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连串脚步声,有人大喊:“老爷来了!老爷来了!”慕容夫人连忙换了面容,帕子拭泪,慕容槐大步走进月洞门,看到眼前的一幕眉峰怒火更盛。
一众妻妾迎上去。
“老爷,这四少爷怕是失心疯了,若非妾身和贤儿躲得快,只怕已被他穿了胸,再也见不到老爷了,妾身死不足惜可您就贤儿一个嫡子,日后家族还得指望他呢,四少爷这是多大的恨啊?”说着悲切切起来。旁边的另外几个妾室也一起帮腔,直指温姨娘居心不良。
慕容槐定定瞧着慕容康,一步步走向他,表情冷峻的可怕,慕容康心中震荡,手上却不见松懈,枪杆直对父亲。“孽障!放下!”
慕容槐已缓步近前来,直到胸膛距离枪头一指才停步,慕容康心生了瑟瑟寒意,十指紧攥枪杆手下阵阵颤,慕容槐审视着他:“你要弑父不成?”
慕容康额头沁出汗,肩也颤动起来,大口大口呼气,慕容槐知他心中防线已溃,指指自己的心口:“来,动手!让老子睁着这两眼瞧瞧,你是怎么做下十恶不赦畜生的!”
慕容康毕竟年少不如父亲城府,气势一弱便被父亲握住枪头,接着一使力夺了过去,慕容槐大力扇了他一巴掌,打到了墙角,立时便有几个强壮的家丁上来按,康最终双拳难敌群手被制伏,绳子捆了个结实,白绫布团堵上了嘴,慕容槐对下道:“关祠堂去!等老子忙完这事再收拾你!不打断你的腿!”
然后转头跨进堂屋来,几个女娃一见吓得哇声大哭,愈发往母亲背后钻。
温姨娘心知自己这时不能软弱,或许还有最后的机会,她跪着将大肚挺了挺,痛泣道:“老爷,她是您的亲生骨血啊!是妾身生的最好看的孩子,妾身初怀她时梦见一位阆苑仙娥赐予一颗仙葩之种,到临盆那天又梦见那颗种子在咱家院子生株绽苞,开出了极美极美的花,那颜色非俗世之花可比拟,老爷您也说过的,这孩子怕是有来历的,老太君也正是这样才喜爱她,若就这样将她戕害岂非有违天缘?恐有天谴啊!她自襁褓时便长在老太君身边,自是无比的乖巧安静懂事,哪有一丝妖孽之相?您也是那样喜欢她的,时常将她放在膝头逗笑,莫不是有人嫉恨她,贿赂了那江湖骗子布局陷害,人皆知节帅大人事母至孝,您只要细究就能大白,怎地偏偏老太君一病家里就来了这么一个人?”
妻妾们也蜂拥进来,听到这话不禁纷纷嗤之以鼻。
其中一位年纪最轻的通房单氏道:“姐姐,这话说的可好笑,且不说那梦境虚幻无实,只您一人所经所历,我们谁都不得见,这黑黑白白还不都由您说,怎知那阆苑是阆苑?仙娥是仙娥?焉知不是什么狐大仙蜘蛛精之类。”
另一个吴氏也道:“贾方士可是河东名士,世族大家哪个不知晓名气,人家只因祖上与咱家太老爷有缘,又掐指算到老太君有难才来相助的,老太君从前身子多健朗,跟我们姐妹几个打半天骨牌不打盹的,自十一姑娘到了跟前便每况愈下,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众妾叠声附和:“确是如此的。”
温姨娘心中恨极,已知大势已去。
慕容槐对她好言道:“管不管用今日我都要一试,十一如何也躲不过这一劫了,你是最贤淑温顺的,也最体贴我心意,如何不知我对母亲这一番心,孩儿多得是,没了可以再生,亲娘只有一个,她年青守寡抚育我们兄弟几个不易,又栽培我立起这一番事业,我怎能眼瞧她生命垂危而无动于衷?吾八个女儿,少这一个不少,莫说一个孩儿,就算把所有孩儿都做了药引给母亲我也做得出!古有埋儿奉母,今吾化女点灯为母增寿,祈愿上天感怀赐福于母。你的牺牲我会记在心底,从此后加倍对你和孩子们好。”
温姨娘泪水洪流,吻着最小女儿的额发,只见这孩子也正仰面看她,她听懂了父亲的话,尖巧的小下巴挺着秀美的弧,两颊肌肤如美玉荧荧,小小的面庞精致无瑕,美丽的眼睛噙着泪泪,整个人儿似画卷中的精灵,造物对她如此垂青!双臂紧了又紧,万死也难舍。
慕容槐没了耐心,不由加大了嗓门:“你想清楚,你不是只这一个孩儿,还有老四,小六小九小十,还有肚子里的两个,你是要牺牲这一个保全所有,还是要我将你们母子几人全部逐出家门?是继续留在慕容家安享富贵,还是出去流落街头喝西北风!”
这一番话的极冰冷,温姨娘顿时没了泪水,全身冰寒,呆怔怔地僵在原地,良久动弹不得,她一人就算了,怎能拉着孩子们受苦?康儿已长大成人前途需要慕容家扶持,小六小九小十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怎受得那穷苦?肚里这两个也要生存。
她心中挣扎了又挣扎,双臂开始剧烈颤抖,最终不得不面对决断,最后看了一眼小女儿,别过脸闭上眼,手下用尽几生几世的力气将她推出怀抱......
慕容槐忙对家丁说:“快带走!不可误了时辰。”
小女孩被绳索套上抬出去,临出门最后一刻还在看着母亲,眼中包含的泪也终于倏忽滚落眼角。
待人都走后温姨娘才睁开眼,望着空荡了一半的屋子,怀抱还留存小女儿的甜甜体香,顿觉心肝脾肺被刀子生生剜去一般,五内俱焚,终于支撑不住崩溃,起身往门口扑,却因膝盖酸痛而摔倒,咬牙扶着门框悲嚎:“十一!我的十一......”
是娘无能保护不了你,娘起血誓自今起再不任人欺凌!定在这慕容家打下一席之地!
裳下大片混着血丝的水顺着两腿疯涌,眼前一黑向后栽倒,女婢大呼:“姨娘早产了!”心腹嬷嬷马上道:“小声些,现下前头乱,快从后门叫稳婆进来,姨娘早预备好了。”
高台上,阳光炽热地灼视着人间的一切。鼎下烈火滚滚,鼎中热烟急速沸腾,蜡油煎熬的气味熏得在场的人捂鼻作呕。
她被面朝下横吊在两尺高的上空,幼小娇弱的身子随绳微微晃,鼎中的气浪吹的额发纷飞,那沸腾不止的红浆离她那样近,腰上吊着的这一根麻绳是她跟这个阳世最后的关联。台下人群中不断有妇女老妪抹泪,更有那七尺丈夫如是。
慕容槐面色冷淡,眼眶却是红的,方士甩一甩拂尘:“节帅大人,午时正刻已到。”
慕容槐一顿足朝高台上端着大刀的大汉命令:“动手!”
虎背熊腰的大汉挥起雪森森的刃正对向那绳子的中央,围观人群心跳齐齐提到嗓子眼,“——住手!老太君醒了!老太君醒了!!”
一个尖锐的女音远远传来。
大刀在离绳一寸宽的地方顿住,成百上千面孔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女仆背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奔跑而来,正是元老太君最信重的心腹吉嬷嬷,慕容槐惊得站起:“母亲醒了?”
吉嬷嬷被颠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女婢稳稳放下来还惊魂未定直拍心口:“太悬了,幸好赶上了......老太君到处找十一姑娘呢......”
人群哗然,慕容槐喜极而泣,曲身作揖膜拜上天:“黄天有眼!吾定布斋施粥以报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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