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一百二十二(1 / 2)

萧将军启程后,郑奉御发现他的病人突然变得省心了,从阳奉阴违变得言听计从,简直将医嘱奉为金科玉律。

不到一个月,他已经可以扔了拐杖去园子里走走。

山池院中的莲荷开了又谢,又是一年木叶零落,鸿雁南飞的时节,他的身体终于恢复到原来七八成,只是因为荒疏了几个月,骑射刀剑还未恢复到鼎盛时,不过那也是和他自己比,宋九他们已不是他的对手,关六也只能堪堪与他打个平手而已。

长公主隔三岔五来看他,眼看着弟弟的身体逐渐恢复,知道分别之期近在眼前,果不其然,这一日她刚下朝,便收到常安坊送来的便笺,邀她与驸马明日去山池院一叙。

翌日是休沐日,长公主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与驸马坐上马车去山池院。

马车驶入长安坊坊门,长公主忍不住耳提面命:“三郎都要走了,一会儿你见了他可别作色。”

驸马凉凉道:“知道了。”

他本来盘算得好好的,在御史台呆上几年,然后转个外任官,那时候孩子大些,能经得起旅途颠簸,正好带着妻儿去领略一下江南风光。

哪知桓煊来了这么一出,不但长公主要监国,他也要担起整个御史台的挑子。

他忍不住道:“你那三弟真是好算计,自己去逍遥,把我们算计得明明白白。”

长公主知道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只得拍拍他的手背:“十郎还小嘛,待他长到能亲政的年纪,我们就把这挑子撂给他。”

驸马冷哼了一声:“到新帝能亲政还有好几年,到时候朝中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长公主知道他的意思,桓煊让她监国,一来是主少国疑,确实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二来是因为他们姐弟关系好,由她秉政对萧泠和三镇有利,三来执政数年她必然会在朝中拥有不可小觑的势力,到时候新帝亲政,只要有她掣肘,他也不敢轻易动三镇——即便知道桓煊假死的秘密,一个近在眼前的实权长公主可比远在三镇、隐姓埋名的“先帝”危险得多。

桓煊此举可以说是一箭三雕,最大限度确保所爱之人无虞。

长公主抚了抚小腹,轻轻叹息一声:“也怪不得他,这些年我这做阿姊的也没关心过他。”

驸马不再说什么,只是握了握妻子的手。

不知不觉马车已驶入山池院。

宴席设在清涵院正堂,来的除了长公主和驸马夫妇,便只有豫章王——长安城里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桓煊自己的人,也就只有他们三人和郑医官。

桓明珪破天荒没迟到,甚至来得比他们夫妇还早。

几人入了席,珍馐美酒流水似地呈上来,桓煊举起酒杯道:“今日请诸位来寒舍一叙,是为了向诸位道别。”

长公主虽然早有所料,还是难免有些失落,这一别,不知再相见是何年何月了。

“哪天启程?”

桓煊道:“这个月十九。”

“那只有三日了……”长公主喃喃道。

桓煊点点头。

“行装准备好了么?”长公主又问,“打算带多少人马?”

桓煊道:“这次轻车简从,带十来个人。”

长公主一挑眉:“那怎么行!”

她随即明白过来,桓煊换了身份,不再是皇帝,也不是亲王,原先那些人马已不能算是他的。

她道:“原先那些侍卫你都带上,我再从我府中侍卫拨两百人给你。”

桓煊想说什么,长公主斩钉截铁道:“你虽不想再当桓家人,却还是我弟弟,我可不许你空着手去河朔。”

她顿了顿,没好气道:“就算是去和亲也得带妆奁吧,我弟弟那么寒酸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桓明珪“扑哧”笑出声来。

桓煊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有人巴不得去和亲,可惜没人要。”

桓明珪道:“是,是,比不得煊公主花容月貌,边关平靖就靠你了。”

长公主看着弟弟的脸越来越黑,生怕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忙岔开话题:“六堂弟先前说要去江南,不知何时成行?”

桓明珪瞟了一眼桓煊,叹道:“拖了这半年也不知是为了谁,偏偏有人不领情,成天一副冷脸。”

桓煊道:“自然是为了我的厨子和美酒。”

桓明珪搭着桓煊的肩膀道:“知我者莫若子衡。”

桓煊道:“厨子和酒都留给你。”

桓明珪有些意外,随即道:“你带去河朔吧。”

桓煊诧异道:“你不要?”

桓明珪道:“反正我也要去河朔了。”

长公主奇道:“什么时候决定的?”

桓明珪笑着抿了一口酒:“就方才,我看煊公主缺个人送亲,只有我这堂兄勉为其难走一趟了。”

桓煊斩钉截铁:“休想。”

桓明珪悠悠道:“三镇又不是你说了算,萧将军临走前还盛情邀请小王有空去河朔玩呢。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能去。”

桓煊道:“你不是约了程徵在江南见么?难不成要爽约?”

桓明珪道:“我正想告诉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叠好的信笺,扬了扬:“前日刚收到程公子寄来的书信,他从南向北游历,正好顺道去河朔拜访一下萧将军,算算日子,十月该到魏博了。”

桓煊眉心一跳。

桓明珪噗嗤一笑,抖开笺纸,上面撒着金粉,绘着桃花,娟秀的笔迹写着一首五言诗,哪里是程徵的书信。

他笑道:“骗你的,这是平康坊的小香雪送我的诗。”

桓煊二话不说,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来,三下五除二撕成了碎片。

桓明珪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唇哆嗦了一下:“你……你你你……桓子衡你竟然撕掉美人给我写的情诗!此仇不共戴天!”

桓煊掀了掀眼皮:“撕情诗算什么,我还能撕你。”

桓明珪冷笑三声,忽然抓起一块鼓楼子朝桓煊扔过去。

桓煊立即躲开,可肉馅里的油还是洒了他一身。

这羊肉馅可不是随随做的,一股羊肉的腥膻气,桓煊差点没吐出来,“腾”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堂屋,冲进浴堂。

待他洗干净身子换了身衣裳回到席间,桓明珪已经趴在案上醉倒了。

长公主揉了揉额角,哑然失笑:“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似的。”

桓煊叫人将桓明珪扶去厢房,又让内侍撤了食案换上茶床。

长公主向驸马使了个眼色。

驸马借口更衣,起身走了出去。

堂中只剩下姐弟俩,长公主从侍女手中接过个一尺见方的檀木匣,然后屏退了下人。

她将匣子打开,竟是满满一匣子上好的真珠宝石,在灯火映照下放出璀璨的光芒。

长公主将匣子往弟弟面前一推:“你收着。”

桓煊忙推辞:“多承阿姊之恩,三郎愧不敢受。”

他顿了顿道:“且我不缺财帛。”

长公主乜他一眼:“知道你不缺钱,但这是阿姊的心意。你和萧将军昏礼阿姊是不能来了,这贺礼先给你。”

桓煊这才道:“多谢阿姊。”

长公主道:“我是你亲姊,同我客气什么,要是你有心就回京看看我们,记得带上我的小侄儿小侄女。”

桓煊道:“我曾答应过父亲,此生不再入京。”

长公主道:“桓煊不能入京,你现在还是桓煊么?”

桓煊默然。

长公主道:“父亲不过是怕你将来后悔不甘,可若是你后悔不甘,要拿回你的江山,又岂是一个承诺可以约束的?”

gu903();桓煊点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