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自暴自弃,自我安慰似地道:“至少血止住了,难看点就难看点吧。”
宋九郎立即奉承道:“不难看不难看,小人就见过这么俊的伤。”
这可萧军亲缝的,殿下醒来不知有多开心呢。
桓煊实醒着,在那个庸医把针捅进他伤口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那个庸医熬的草乌麻汤也不太可靠。
不过也多亏那麻汤不可靠,绥绥替他缝针时,他自始至终醒着,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指轻轻擦过他的肌肤,针穿透皮肉的疼痛仿佛也带着丝丝缠绵。
最后一针缝完,他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他眼皮撑起一条细缝偷偷觑瞧,只见烛火的光晕中,她的鬓发被汗濡湿贴在脸侧,越发衬得人像玉石雕成。
她端详自己的成果,难得『露』出赧然的神『色』,桓煊见多了她运筹帷幄、气定神闲,只觉这偶尔泄气的样子也分外爱人。
他的心尖像被柳丝轻拂了一下,仿佛沾满了柳絮,绒绒痒痒。
他正想着怎么悠悠醒转过来,便听宋九道:“萧军有要务在身边吧?这里有仆等守着,萧军去忙吧。”
随随道:“不急,我等殿下醒来再走。”
桓煊立即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随随不经意地向床头一瞥,只见他的睫『毛』微微颤抖,显然在装晕,无可奈何地『揉』了『揉』额角。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阵脚步声,医官终于到了。
来的曾在秋狝时为随随治过箭伤的郑奉御。
他看见随随时愣怔了一下,宋九郎忙道:“这位萧大军。”
郑奉御忙道久仰,眼中依旧有些困『惑』。
宋九道:“萧军已替殿下缝好了伤口。”
随随看了眼那七扭八歪的针脚,又瞟了眼佯装昏睡的男人,悠悠道:“在下艺不精,不拆开让奉御重缝一遍。”
话音未落,便看见那双睫『毛』颤了颤,他肩颈的肌肉随即绷紧。
好在郑奉御检查完伤口道:“不必,萧军缝得很好,不用让殿下再吃一遍苦。”
郑奉御又向那市坊请来的小大夫要了汤『药』方子扫了眼,皱眉道:“你这麻汤方子不对。”
他狐疑地看了眼桓煊:“殿下一直在昏睡么?”
宋九郎已经发现中猫腻,轻咳了两声。
郑奉御点点头,沉『吟』片刻,让『药』僮去把补气血的『药』汤煎上:“虽然伤口已缝合好,为免崩裂,最好暂且先别挪动。”
顿了顿道:“受伤后最怕的便七日风,若能安然度过这七日,便有大碍了。另外殿下失了不少血,这几个月须得好好卧床静养。”
宋九郎道好,虽然禅房简陋,也只能先凑合着了。
桓煊失了许多血,又挨了随随这半吊子大夫的针,起初装睡,装着装着真的睡了过去,也不知不那庸医的麻汤起了作用,再醒来时已翌日黄昏,小小的禅房里满霞光。
片刻茫然后,他想起这哪里,立即往榻边望去,只看见高迈。
老总管焦急道:“殿下醒了,伤口疼得厉害么?”
桓煊明知道萧泠不可能守在他床边,可仍旧难掩失落:“无碍。”
高迈道:“高嬷嬷在蓝田,殿下请恕老奴自作主张,叫人去请她回来。”
高嬷嬷年纪大了,人又在蓝田侄,知道此事定会惊慌失措。
桓煊点点头:“等伤势好些再告诉她。”
他望了眼蒲草屏风,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忍不住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高迈明知故问:“殿下说的谁?”
桓煊知道这刁奴又使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屏风外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可殿下醒了?”
桓煊慌忙闭上眼睛。
皂角的气息随着一阵微风卷进屋里,有她身上那熟悉的气味。
高迈颇有深意地瞥了眼主人,向随随行礼:“萧军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殿下,已经两宿合眼了,赶紧去歇会吧,这里有老奴照看着就行了。”
随随道了声“无妨”,便在榻边坐了下来:“我等郑奉御换了『药』再去睡。”
高迈道:“老奴去廊下看看『药』煎好有……”
随随刚从廊下经过,正要说什么,老总管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好似一只狡黠的老猫。
随随立即察觉到什么,狐疑地看向桓煊,只见他双目紧阖,睫『毛』轻轻颤动。
“殿下醒了?”随随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桓煊装也不,不装也不,只好“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萧军为何不眠不休守着我?”
随随道:“因为我的缘故连累殿下受伤,这我该做的。”
桓煊眉心顿时一蹙:“我救的又不萧军。”
看他有这精神,伤势看来有大碍了。
随随一本正经道:“那末便告退了。”
桓煊脱口出:“等等……”
随随忍不住浅浅一笑:“程徵我部下,殿下救了他,便帮了我。”
桓煊气顺了些,眉头一松:“我不要你谢我。”
随随道:“我知道。”
桓煊又道:“我的命本就你救的,便你也该当……”
高迈在廊下连连『揉』额角,他并不有意偷听他们说话,奈何禅房壁板薄,毫不费力就听得一清二楚。
就凭他们殿下这张嘴,别说挨一刀,就再挨十刀也别想赢得佳人芳心。
桓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张嘴不讨喜,从枕侧拿起一物,一盏巧夺工的金丝掐琉璃莲花灯,只有小拳头大,可以袖在袖中。
“今岁答应你放河灯,又放成,”他垂着眼帘,双颊微微透出红晕,“灯你先拿着吧。”
随随看着那盏晶莹剔透的花灯,指动了动,又攥成了拳。
就在这时,只听高迈在门外高声道:“启禀殿下,东内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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