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后呆愣了一下,再一次笑出声,只觉得新奇好笑之余,心里又浮起丝丝感动。她多年来身居高位,赏赐出去的东西不知凡几。这还是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而给她回礼的居然还是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或许会有点不合时宜,但小小孩童的赤子之心让人动容。
尤其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一见到这个孩子,郑太后就感到说不出的亲切,可能是因为在齐云寺,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孩子眉眼像翊儿小时候。
许长安有一点点尴尬,但她隐约有种预感,太后应该不会怪罪。
果然郑太后漆黑的眸底蕴起浅浅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竟真的伸手接了过来,将这细细的银镯放在掌心,故作为难地道:“怎么办呢?我手腕粗,戴不上啊。”
文元略作思考,帮她出了个主意:“等翊儿有了孩子,给他戴。”
郑太后脸上笑意更浓了:“翊儿的孩子?嗯,这个主意很不错。”
许长安一直含笑站着,不复初时那般担心。看来太后并未生疑,只是单纯喜欢文元罢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孩子能得太后垂青,都不是一件很坏的事。
——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郑太后对齐云寺熟悉,今天兴头也足,她干脆拉着文元的手,柔声询问:“你们都拜了哪里啊?”
她询问,文元就如实回答:“主殿的菩萨。”
许长安心里暗叹一声,这才刚到齐云寺没多久呢,就遇上郑太后了。
“嗯,记得刚才你说要给你娘取甘露。”郑太后看一眼身后的内侍,“有福,去帮他取一些。”
“是。”
有福虽是内侍,却会功夫,动作极其利落。
文元看得新奇,一双墨玉般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郑太后看在眼里,又是忍不住笑。这孩子,怎么就这样招人稀罕呢。
少时,有福取了甘露泉水过来。
郑太后让分给众人。
许长安道一声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他们母子既然遇见太后,对方没准许他们离去,他们也难以单独行动,就陪着太后上香闲逛。
郑太后好像很喜欢文元,又拉着他的手,细细询问平时读书、玩乐的事情。
文元都一一答了。
郑太后越发的满意,又冲许长安道:“许娘子,你一个人既要管你们金药堂,还要带孩子,也颇不容易。”
许长安心念一转,顺势说道:“夫人,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
许长安理了理思绪:“夫人,我想带文元回湘城去。”
她这话一出口,两双相似的眼睛里都写满了诧异。
文元没有说话,只好奇地看着母亲。
回湘城吗?不接祖父和姑姑过来了?
而郑太后却是不解地问:“怎么又回湘城?不是要留在京中吗?”
许长安面带难色:“此一时彼一时。”
郑太后沉吟:“可你们金药堂不是做了御药供奉吗?”
对供奉御药这等小事,她本来不上心,也不清楚。可因为当日许娘子在齐云寺救了她,她回宫后特意了解过。知道负责御药供奉的人家,需在京中随时保证供应。
许长安赧然一笑,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所以才想着,夫人能不能帮忙。当然,如果朝廷需要,金药堂绝对不会缺了御药。我们回湘城后,京中的铺子交给专人打理。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不管是制药还是采买,都和以前一般无二……”
她记得清楚,金药堂的药,质量上佳,但当初之所以能快速通过审核,肯定有太后的缘故在,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当时觉得是好事。后来发现,未必如此。
许长安又补充道:“其实还有个缘故,我父亲上了年纪,身边离不开人。身为子女,不能长伴左右,每每想起,便心中愧疚。”
——如果不是御药供奉这件事,她早就撤了,哪里还会留在京中,在太后、皇帝跟前晃荡?
郑太后双眉微拧,略一思忖,也没把话说的太满,只说道:“那我看看吧。”
许长安连忙道谢:“多谢夫人。”
“说什么谢?”郑太后摆一摆手,甚是遗憾,“我还想着,你长留京中,能多陪我说说话呢。”
自先帝驾崩后,她感觉孤单了许多。
许长安心下微酸,暗想:我何尝不想如此?
她母亲早逝,身边没有女性长辈。和郑太后虽接触不多,但对方温柔大方、言语回护,她也会不自觉地生出一些亲近之情。若不是跟皇帝的那段往事,她真想长留京中,有太后做靠山,一门心思发展壮大金药堂。
郑太后兴致稍微低落了一些,心中略觉不舍。但也知道身为人子,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尤其许娘子还是家中独女。
她是厚道人,一向与人为善,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让别人骨肉分离。
齐云寺不算大,所有主殿、偏殿供奉的佛祖、菩萨祭拜一遍,也为时尚早。
但下山不易,太后又不宜久在宫外。因此没多大功夫,福寿等人就催促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