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一块厚厚的棉布垫着手,拎着药吊子倒出黑黑的药水,端出去给毛豆喝。
一碗药下去没多久,毛豆的脸色更好了。
等他和老太太离开韩家,回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活蹦乱跳了。
毛豆的爹娘一大早去田里收水稻,一直担心孩子。
昨天晚上毛豆就不舒服,没吃晚饭,哼哼唧唧一晚上没怎么睡着。
他们早上离家下田不久,毛豆就蔫得不行了。
这些情况他们都不清楚,还是晚上回家之后,毛豆的阿婆给他们说了全部情况,两人才吓出一身冷汗。
毛豆的娘听说是村子里新来的姜大夫治好了自家儿子,还不用和晏郎中一样动不动就要他们卖田卖地,而是只要一捆柴火,顿时感动得不得了。
她抹着眼泪说:“姆妈,人家说只要柴火,侬就真的只给柴火啊?灶房还有去年留下的半袋糯米,阿拉一直舍不得吃,就送给姜大夫吧。不然阿拉就只有把田地卖给晏大老爷了……”
毛豆的爹也点点头,一脸感激地说:“一捆柴火实在太少了,人家好歹救了毛豆的命,毛豆可是阿拉家唯一的孩子。就听毛豆娘的,给她送半袋糯米吧。”
那个袋子其实不大,半袋糯米也就三斤左右。
老太太也知道一捆柴火是拿不出手,而且姜宜凝并没有借机敲诈,让她印象非常深刻。
她是个吝啬的人,这时也难得大方地说:“好,那就送半袋糯米,再加两捆柴火。她救了咱们毛豆的命,以后阿拉可也要在村子里帮她说好话!”
因此这家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扛着三捆柴火,拎着半袋糯米,趁着早上村子里那条青石板路上人多下田的时候,热热闹闹来到姜老太太家。
姜宜凝这个时候才刚刚跟锵锵吃完早饭,带着他坐进医棚里。
毛豆的父母一下子在院门外的青石板路上给姜宜凝跪下,大声说:“谢谢姜大夫救阿拉毛豆!姜大夫真是活菩萨!如果不是姜大夫,阿拉家的田地都没有了!姜大夫这么好心,只要阿拉家一捆柴火,阿拉不能占姜大夫便宜,这还有三斤糯米,三捆柴火,谢谢姜大夫救毛豆一命!”
农村人不会文绉绉地咬文嚼字,但把事情说得很清楚。
路过的村人扛着锄头,好奇地打听。
毛豆的阿婆拉着毛豆的手跟在自己的儿子媳妇背后,一路跟人讲昨天是怎么回事。
等到了姜宜凝的医棚外面,几乎整个南嘉村的人都知道了姜宜凝医术又高,看病还比晏郎中便宜很多。
他们挤在姜宜凝医棚外面的青石板路上,都是很激动地问她:“姜大夫,看病真的不需要卖田卖地吗?”
姜宜凝:“……”
又不是啥大不了的绝症,看个一般的发烧感冒扁桃体发炎也要卖田卖地?
这个逻辑她不懂。
她疑惑地问:“……不至于吧?如果是大病,可能贵一点,得去市里的正规医院,要多少钱我不知道。可是如果只是我能治的小病,肯定是不需要你们卖田卖地……”
“小病我们乡下人也就不看了,不是疼得受不了了,也没人去看病啊……”一个扛着锄头,满脸黑红的汉子摇头说,“阿拉弟弟家,去年说是肠痈,疼的在地上打滚,把家里的五亩地全卖了,晏郎中才给治,结果也没治好,生生给疼死了……”
姜宜凝:“……”
肠痈就是阑尾炎,一般来说得开刀。
晏郎中那个样子,姜宜凝不认为他会做外科手术。
不会做外科手术,就应该让人往市里能做外科手术的医院里送。
哪怕那里也贵,但不会要既你的钱,还要你的命啊……
姜宜凝对这个晏郎中的感觉,顿时有些微妙了。
但是她来这里也没多久,暂时不便发表意见,只是就事论事地说:“肠痈这种病,只有开刀,把坏了的那截阑尾切掉才能好。”
“什么是阑尾?”村民们好奇地问。
姜宜凝被噎了一下,只好化繁就简:“……就是肠子。肠痈是肠子有一截坏掉了,化脓了,所以需要切掉才能好。如果不切掉,总是有复发的可能。”
虽然阑尾不是肠子,但阑尾跟肠子确实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说是肠子也错不到哪里去。
再说大家都知道这病叫“肠痈”,因此说是肠子坏了,对这些普通村民来说,更容易理解。
大家果然立刻接受了这种说法,看着姜宜凝的目光更加崇拜和热切。
一个村民敬畏地问:“姜同志还会开刀吗?阿拉听市里的亲戚说,这是市里大医院的大夫才会做的手术呢!”
还知道“手术”两个字,这人确实是在松海市见过市面的。
姜宜凝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点头:“是啊,我会做一点。只要不是太严重,一个人能处理的手术,我是可以做的。”
姜老太太这时也出来了,满脸骄傲地站在姜宜凝身边给她抬场子:“阿拉宜凝可是很有本事的。前几天敌人轰炸阿拉村子,宜凝可被部队的人请去村公所那边给他们的士兵做手术呢。——市里来的大夫都说,宜凝做的不比他们差呢!”
“啊?!这么厉害!”
“阿拉村里真是好福气!有姜大夫这个郎中,以后看病就方便了!”
“是啊是啊!而且姜大夫心善,看病不要侬家卖田卖地砸锅卖铁!”
大家一通夸赞,姜宜凝听得更加迷惑。
等这些人都下田去了,毛豆一家人也走了,姜宜凝拎着那三斤糯米跟姜老太太一起回到堂屋。
姜宜凝把糯米交给韩子英,笑着说:“我在你们家吃饭,一直也没有交伙食费,这些算作我和锵锵先交的伙食费吧,等我以后挣钱了,再按月给你们。”
“不用不用!都是亲戚,哪好意思收你的钱啊?就是添双筷子的事!”韩子英连连摆手,拒绝去要姜宜凝那袋糯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