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太子上前向店家买这个胡萝卜灯笼。
“公子,这不卖的。”店家答道,“您得在我这儿抽张纸条,完成了上头写的事,这灯笼才能给您。”
奇妙的是,他一说完,周围便有人驻足而笑,且还是那种看好戏的窃笑,像是有人被坑过而后盼着其他人也被坑一回的神情。
太子显然也感到了不对劲,和温浓对视一眼,而后小声和店家商量,“店家尽管说个价,我多出银子就是。”
店家还是摇头,“公子,您瞧着便是不差钱的主,可您也得守规矩啊。”
温浓听得扑哧一笑,没想到太子殿下在他自己举办的灯市里头还被人劝着要守规矩,想要个灯笼都不成。以往哪个朝代的太子殿下像他这样?简直一点身为太子的特权都没有。
要换做别的姑娘,大概也就善解人意地说不要了,但温浓天生促狭,再加上太子总也不坦白,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合掌作央求状,“公子,我好喜欢这个,它可爱。”
暖黄灯光下,雪白狐裘的美貌姑娘娇声央求,任谁也受不住,更何况这还是他喜爱的姑娘。
太子心口一热,手已经伸出去了,沉着淡定地抽了张纸条出来,只见上头写着,“择一姑娘弹唱求爱之曲。”
“……”太子指尖微蜷,甚至想要将纸条原处塞回,不料店家机灵,一把将纸条扯过去,而后大声朗读了出来。
听罢温浓垂下头偷笑,半张小脸都往狐裘里埋。
而周遭驻足之人愈发多了,都跟着起哄。
“公子,要不还是算了吧。随便挑一个姑娘求爱,这对您清誉有碍。”温浓终于善解人意了,抬起眼来看着太子,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
身后却有人起哄道,“随便什么呀,就姑娘你了,我瞧你们般配得很!”
这话叫玩心大起的温浓感到了不自在,索性垂着头不去看。
倒是太子则由方才的窘迫变得自在了些,甚至还对那个说他们般配的人笑了笑,他抬了抬下巴对店家说,“既然要我弹奏,总该有琴吧?”
“有的有的。”店家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把长琴递给太子。
这琴自然不比太子收藏的那些名贵,太子伸手略微拨了拨,确定音准之后便在店家准备的席位上盘腿坐下,长琴随意地往腿上一搁,而后拂袖从琴弦上扫过。
整套动作流畅优美,显然是琴中好手,叫周遭围观之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很快,琴音如山泉般叮咚流淌,在喧闹的灯市中宛如一股清凉的山涧水,他的琴音初时轻快活泼,继而又逐渐酸涩起来,仿佛被困入了一张爱而不得的苦网,可琴音晦涩之处又叫人隐约能听见渐次活络的琴音,越来越高昂,越来越激烈,随后戛然而止。
周遭之人还在思考回味琴中之义的时候,弹琴的公子已然抬起眼来,目光准确地落在温浓的身上。
和温浓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撞上,太子眼睫一颤,却不曾移开目光,直到双颊隐蔽地染上绯色。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挑选的求爱之人是温浓。
店家回过神来,连连鼓掌,意犹未尽地接过琴,躬身放回去,而后笑着将灯笼递给太子,挤眉弄眼道,“公子费了这么大劲,还不赶紧去哄美人欢心?”
太子敛下目光轻笑一声,一步步走向温浓,将这个可爱到有些滑稽的胡萝卜灯笼放进温浓的手心。
周遭一双双目光凝聚此处,两人都有些受不住。
对视一眼。
几乎是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跑起来。
太子伸手握住温浓的腕子,带她跑出了人群围聚之地,夜风撩起他的发带,又将温浓颈边的狐裘吹得倒伏。
直到拐入一条巷子,两人才停下来。
一时间气喘吁吁,谁也没顾得上说话。
明亮的月色与暖黄的灯光混合着,从巷口倾洒进来,太子率先平缓气息,而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快又愉悦,就像是得到了心爱之物一般。
大约是灯火映照的缘故,温浓再一次在太子带着笑的眼瞳里看到了一圈细细的金边,华贵至极也柔情至极。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经历了今晚,他们和之前就不一样了。
没有哪一对寻常的生疏男女会一起看灯火,逛灯市,弹求爱曲,然后一起跑进巷子里。
温浓的脸颊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跑热了,显出暧昧的粉红色。她仰着头,目光湿润又踟蹰地看向太子,期盼他会在这个安静又特别的时刻道出一切。
喘..息间,冷风不住地往巷口灌,太子自然地伸手给温浓拢了拢披风,而后双手在某一瞬间突然慢下来,随后不自然地收回去,“对不住,方才冒犯了。”
温浓目光一颤,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气氛仿佛就在这一瞬间便冷却下去,方才的种种便如一时头脑发热了一般。
“时候不早了,我送温姑娘回府吧,云荻也差不多醒了。”
马车上,太子比来的时候沉默一些,看似游玩之后的疲倦状态,但细瞧便能发现他的踌躇不安。
他的目光偶尔会短暂地从温浓面上擦过去,而后假装自然地看向窗外。
温浓则垂着头,手指捻着胡罗卜灯笼的挂线,也不看他。
“温姑娘,冒昧问一句,姑娘和雪和可是好事将近了?”太子冷不丁发文,目光终于定定地凝在温浓面上。
温浓实实在在地愣了愣,“殿下,这话怎么说?”
“你不是说……非他不嫁么?而且最近雪和的动作有些大。”
温浓回想起自己曾带着哭腔在他面前说非苏雪和不嫁,脚趾都要蜷缩起来了,太尴尬。她当时是怎么想的,便是当真喜爱表哥,也不该在太子面前这般说。
而对面的太子却因为温浓的犹豫不语而黯淡了目光。
唯有胡萝卜灯笼在两人之间滑稽地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