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欣然直觉不该问,但看着身旁人一双含笑的眼睛,还是不由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夸你是位美人,我说确实如此,也替你谢过了他。”
秋欣然头一回叫人夸作美人,微微瞪大了眼睛:“你当真说了这样不要脸的话?”
夏修言不禁大笑起来,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我只觉得他说得还很不够,实在可以再多说一些。”
秋欣然这回耳朵也红了,夏修言过去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时,叫人招架不住;但他要是诚心诚意地说起好话,也叫人招架不住。
可转眼,他又与她算起了帐:“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也敢一个人往外跑?”
秋欣然辩解道:“这镇子不大,总不会在外头迷路。”
“你当迖越人个个都是热情好客的不成?
如今王庭虽与大历交好,但战事刚平,许多仇恨不是短时间里就能轻易化解的。”
夏修言瞥一眼她手中的花,“你倒好,一来先惹下一笔情债。”
这帽子扣得太大,秋欣然哭笑不得,觉得这人幼稚极了,于是也依样板着脸道:“我倒是听说军中传闻侯爷思慕章姑娘,自人走后在营中茶饭不思。”
夏修言难得叫她说得一愣,皱眉道:“你从何处听得这些子虚乌有的传闻?”
秋欣然见他当真,心中忍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军中人人都知道了,还需要我费心去打听?”
夏修言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叫她耍了一通,咬牙又气笑起来。
第二天上路,贺中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被派去后头看押囚车。
好在离捐复已经不远,路上走了大半日,还没进城已经碰见了出城迎接定北侯的队伍。
如今的王上是老呼兰王的孙子,年纪尚轻,但是能在这一场争权夺位的厮杀中存活下来入主王庭,应当也还是有些手段。
年轻的呼兰王显然十分重视这次会面,不但一早派人到城外相迎,等夏修言到了王庭,竟也亲自出来迎接。
王上在王庭设宴款待大历来的使者,秋欣然今日换了身道士装束,头戴莲花冠,手握拂尘,穿着一身雪青色的长衫。
吃饭时贺中坐在她旁边,颇为稀奇:“道长今日怎么穿成这样?”
秋欣然道:“来使之中有个女子,又无官职,恐怕惹人非议。
我换身方外人的衣服,能挡去一些议论。”
贺中没想到她想得这样周全,有些感动:“难为你这样处处为侯爷着想,他却不能领情,着实是他的损失。”
秋欣然抿唇一笑:“贺副将说得很是。”
二人下头正说话,忽然听四周安静下来,秋欣然一抬头,才发现坐在上首的呼兰王与定北侯正看着这边,高旸在一旁提醒道:“秋姑娘就是当日射杀苏牙之人。”
秋欣然忙起身上前,四周见杀了苏牙的竟是个弱女子,不由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当真是这个小姑娘杀了苏牙?”
对面迖越的大臣出声质疑,他捋着胡子傲慢道,“该不会是定北侯故意找了个小姑娘想要羞辱迖越吧?”
迖越与大历恩怨已久,如今两国邦交,平民或许会为难得的和平感到庆幸,但对王庭中的许多人来说,并不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
年轻的呼兰王眉头一皱,大历这边也有许多人心生不快,殿中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倒是秋欣然镇定转身朝着方才出言讥讽的朝臣拱手行了个道家礼,微微笑道:“我引箭射杀苏牙,只能证明大历的女子也有不输于男子的胆魄。
再说苏牙背叛王庭,已是迖越的叛徒。
怎么能说我杀了他,就是定北侯想要故意羞辱迖越呢?”
那大臣想不到这女子生得一张巧言善辩的嘴,不但毫不惊慌还敢当众顶撞,一时语塞。
秋欣然又转头同呼兰王弯腰行礼:“我曾在琓州见过迖越的将士,他质朴善良,与当地人相处融洽,但却因为战乱不得不远离家乡。
大历敬佩勇士,也同情生活在战火中的百姓。
所以定北侯斩杀了齐克丹,却将受他蒙蔽的战士们送回了故乡,便是希望边境和平,两国百姓都能免受战火侵扰,希望王上能够看见大历的诚意。”
“当然,”年轻的呼兰王欣赏地看着殿中不卑不亢的女子,“这也正是我的希望。”
他注意到她这一身不同寻常的打扮,好奇地问道:“姑娘这身打扮我从未见其他人穿过,可是代表着什么?”
秋欣然稍稍犹豫,才回答道:“这是我师门的衣裳,在中原我是替人卜卦的道士。”
见座上之人面露疑惑,于是她又换了个说法,“王上可以理解为我是替人占卜的术士。”
方才错失了回击时机的大臣闻言又高声道:“大历竟派一个术士来到王庭?”
“图卡特,”呼兰王终于不满地低声斥责了他,“你不应当对我们的客人如此失礼。”
他说完又满脸歉意地同身旁的男子道歉:“希望定北侯能够原谅他的鲁莽。”
夏修言淡淡道:“不知者不罪。”
他看了眼坐在下首忍气吞声的图卡特,缓声道:“图卡特大人或许没有听说过秋姑娘的名声。
她曾在宫中为圣上算卦,整个长安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许多人愿意花上千金来请她为自己卜卦,而我当年来到琓州,也正是因为她算到了我能为大历带来胜利。”
他似乎只是在平静地诉说着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但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悦,否则他不会在王庭提起七年前迖越败退这样敏感的话题。
殿中众人看着秋欣然的目光一时发生了变化,而秋欣然则极力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如同这样的赞誉她已经听过成千上万次。
呼兰王看着她的目光也带上几分惊讶,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既然如此,我倒有些想要将她留在王庭,看看她与我们的国师究竟谁更了不起了。”
“这恐怕不行。”
夏修言握着酒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说了句什么,不过这一回他用的是迖越语。
秋欣然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起初以为夏修言应当是回了句玩笑话,但很快她发现四周的人看她的目光又变了,似乎震惊之色愈重。
就连站在夏修言身旁的高旸都颇为惊讶地朝她看了过来。
“抱歉,我不知道。”
年轻的呼兰王惊讶过后转头笑着向她遥遥举杯表示歉意。
秋欣然面上强装镇定地与他笑着点头,一边万分茫然地退回了自己的坐席上:“侯爷刚才说了什么,你听懂没有?”
她扭头悄悄同身旁的贺中问道,一转头才发现对方从刚才起就如同见了鬼似的瞪着自己。
“他说”贺中一张黑脸涨得通红,过了半晌才不可思议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他说你是他的妻子。”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