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刚跳下马车,贺中又在车上叫住了她。
秋欣然颇为意外地转过头,正以为还有什么峰回路转,却见贺中一张黑脸之中透着点红,装作不经意道:“你方才在寺里不是说章姑娘有把伞还在你这儿,你改天要去还伞?”
只见他目光左右游移,半晌憋出一句:“刚才那事情我虽做不了主,不过你那把伞,我倒是可以顺路替你还了。”
秋欣然看他一脸不自在的模样,恍然大悟:“啊”
“你啊什么!”
贺中装出一副凶样,不高兴地瞪着她。
秋欣然眯着眼笑道:“那伞我也不知放哪儿了,我看不如我回去好好找一找,正好贺副将也回去好好想想我车上说的话,不定什么时候我想起那伞在哪儿,贺副将也想通了哪。”
贺中叫她捏住七寸,在背后气哼哼地目送她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何记饭馆。
只是不等秋欣然走进馆子,就发觉今天楼下静得过分。
她后知后觉地一抬头,便看见大堂中央赫然坐着个锦衣白袍的年轻男子。
对方头戴银冠,腰配青金玉带,姿态闲适地坐在一张木桌旁,身边还站了一个黑衣抱剑的男子,两人坐在一楼十分引人注目。
他同这间饭馆看上去实在过于格格不入,以至于他坐在里头,连身旁食客的议论声都不由得小起来。
听得她进门的动静,对方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眼看了过来,秋欣然跨过门槛的脚就这么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何秀儿见她回来,眼前一亮:“道长回来了?
有位客人可在这儿等您许久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近前,拉住她的衣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按捺着激动,小声问道:“那人那人是不是定北侯?”
秋欣然不知如何回答,夏修言回京那日骑马游街,不少人见过他的真容,但匆匆一面不好确定。
吴广达出事后,七年前的事情又被翻出来,不知谁打听到她就是当年那个道士,街头巷尾正是人人等着看热闹的时候,夏修言此时出现在这儿,倒是更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怎么不带他去二楼茶室等我?”
秋欣然有些头疼。
“哎呀,我忘了!”
何秀儿悄悄瞥了眼身后的男子,眼中几分羞怯,“我一想这可能是定北侯,简直不敢上去和他说话。”
眼见着大堂里人头接耳地看过来,目光里满是掩不住的探究。
秋欣然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也不敢当众点破他身份,客气道:“您这次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夏修言坐在桌边看了她一会儿,慢悠悠地说:“我有样东西似乎还在道长这里。”
秋欣然一愣,想起他给自己的令牌,确实还没来得及还给他,不由松一口气:“原来如此,是我的疏漏,还劳您特意来这儿走一趟。”
夏修言施施然起身,振一下衣摆,淡淡道:“无妨,正好顺道算个卦。”
秋欣然又是一愣,等他走到自己身侧,竟不由自主地侧开身给他让出道来:“侯爷这是想算什么?”
夏修言睨她一眼:“不如算个姻缘。”
二楼的茶室开着窗,今日“一卦不错”的幡子却未挂出去。
夏修言在茶室转了一圈,最后负手站在窗前,朝着外头看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秋欣然替他倒了杯水,坐下时他伸手摸了下杯沿,似乎察觉了是过夜的冷茶,又将手收了回来。
秋欣然厚着脸皮假意装作没有发现他的嫌弃,倒是高旸见状,上前端过茶具下楼换水去了,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秋欣然从屋里取了夏修言的令牌交到他手中,感觉像是卸下什么包袱似的,长松口气:“总算是物归原主,幸不辱命。”
夏修言随手接过,见她这样觉得好笑:“我都不怕你偷偷带着我的令牌跑了,你怕什么?”
“侯爷说笑了。”
秋欣然干笑两声,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似乎有什么心思,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问道,“侯爷找我可还是别的事情?”
她实在不大敢相信,夏修言当真是来找她算姻缘的。
果然夏修言随手把玩着手中的令牌,起了个头:“听说你病了?”
大祭礼后大约是因为心中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松懈下来,加上正是春夏之交,气候变幻无常,她近来确实有些咳嗽,但不知夏修言是从哪里知道的。
秋欣然诧异片刻,于是回答道:“前几日有些伤风,这会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劳侯爷挂念。”
夏修言听了点点头,心不在焉似的,又随口问:“怎么病的?”
怎么病的?
还能是怎么病的?
秋欣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他今天奇奇怪怪,忍不住玩笑道:“总不是侯爷将病气过给我的。”
她话音刚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伏蛟山清晨水潭边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一时间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望着眼前也明显怔忪住的人,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是说侯爷的病应当大好了,不必担心再将病气过给我”
话没说完,秋欣然已经感觉眼前一黑,内心顿时一片绝望,从没觉得自己这样笨嘴拙舌过。
这莫非就是在马车上占贺中便宜的代价?
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若是可以,她愿意回去叫贺中一声爷爷来弥补这个过错。
正这样想,忽然听窗边的男子低笑一声,他耳廓藏在黑发后隐隐有些可疑地发红,半晌才听他垂着眼道:“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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