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欠我一条命,先把欠我的还了,你再去死。”
仲春夜里闷热,池塘边的草丛中有微弱的蛙声。
远处把守院门的守卫,似乎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听见了一点响动。
他转头朝着身后的小院看去,隔着池塘和茂盛的草木,只见远处的白墙上一株爬山虎探出枝丫在风中摇曳,除此之外,院中风平浪静。
他回过头,双手抱臂又靠着墙百无聊赖地抬头数起天上的星星。
长着爬山虎的白墙下,坐在地上的女子揉揉摔在地上的手肘,疼得龇牙咧嘴。
梅雀这会儿倒不怀疑她是定北侯派来救她的人了,毕竟这身手怎么看也不像是从侯府出来的。
秋欣然矮着身子站起来,同身旁的女子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在前面带路。
梅雀抿一下嘴唇,带着她悄悄往北边的小门走去。
园中的酒宴散的差不多,若是打算在园中留宿的,多半还在东边拼酒;准备回去的,这会儿也都往正门走,此时北边的角落倒是格外僻静。
二人沿着小径一路顺利走到北边的小门,到门边却听见外头竟有说话声。
秋欣然悄悄推开一道门缝,探头望出去,发现小门后是一条短短的巷子,巷口停着一辆马车,有几个人影站在马车旁边,其中一个正是先前在凉亭中的李晗如。
李晗如脸上有伤,为了避开众人才从后门离开。
但没想到这么巧竟正好撞见了,若是叫她在这儿看见了梅雀,可是大事不好。
秋欣然心中有些着急,站在李晗如身旁的女子这时恰巧转过身,目光不经意间看过来。
秋欣然认出那是韩令,对方也瞧见了她,明显一愣。
秋欣然没想到会凑巧叫她看见,心中也是一紧,但事到如今,没有其他法子补救。
她镇定神色,干脆直接从门后走出来,远远同巷口的人摆摆手,又恳求似的双手合十同她拜了一下,模样可怜兮兮的。
韩令觉得奇怪,但见她这样又忍不住抿嘴差点笑起来。
李晗如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正要回头看看身后。
秋欣然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听韩令忽然高声喊了一句:“公主!”
李晗如叫她吓了一跳,目露责怪:“你做什么?”
韩令神色有些紧张,支支吾吾道:“我我看那辆马车是不是您的?”
听她这样说,李晗如果真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
秋欣然趁机叫身后的女子从门里出来,又听不远处的巷子口,韩令柔声道歉:“我看错了,正好哥哥还没出来,我在这儿陪公主再等一会儿吧。”
李晗如觉得这位韩尚书的千金今日当真是一惊一乍,韩令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巷子口,正瞧见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
秋欣然带着梅雀一路跑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直到离芳池园有些路程,才放慢了脚步,开始有功夫思索下一步的打算。
把她带去哪儿呢?
何记饭馆肯定是不成的,楼上多出一个人,每天吃饭的客人来来往往,很快就会走漏风声。
也不能找周显已或者原舟帮忙,免得连累他们
梅雀像是也看出了她的为难,突然冷冷道:“你不必管我,接下去怎么样,我自己会想办法。”
秋欣然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扔下你的。”
她这语气像在哄小孩,梅雀神色一僵,哼了声:“我什么时候说要你管了?”
秋欣然不同她计较:“同我说说余音的事情吧,他怎么死的?
你又为什么会到芳池园?”
说起这个,梅雀倒想起来,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我早年同你师父相识,他当年在醉春楼听你唱了一曲杨柳词买下你,后来他带你离开长安,我便失去了他的消息。”
见她说得这样详尽,梅雀收起了些许对她的戒心,又问:“你今天救我是因为我师父?”
秋欣然点点头,梅雀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
她想了想,才低声说:“师父带我离开长安不久,因为得罪吴朋,叫他的人废了一双弹琴的手。
乐坊念旧情,没有立即将我们赶出去,留我们在坊里干些杂活混口饭吃。
我那时候年纪小,最难的那几年,师父也没想过丢下我,依然教我弹琴唱曲。
但因为那次,他身上落了病,整日咳嗽,夜里也睡不好,这么过了六年还是病逝了。”
梅雀咬着嘴唇,轻声道:“若是没有遇见我,他最后几年不该过成这样。”
秋欣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个女子的命途已足够坎坷,若当真要说起来,余音会招惹上吴朋也该是因为她。
“那你后来又怎么会去了芳池园?”
“我后来在乐坊开始给客人唱曲,兰娘相中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去芳池园唱曲。
师父起先不肯答应,后来兰娘找他谈了一个下午,师父就答应了。”
“兰娘?”
秋欣然皱眉,“他们谈了什么?”
“不知道,师父没说。”
梅雀摇头,“他只说兰娘会照看我,要我别想着找吴朋报仇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今晚为何还要去刺杀吴朋?”
“若是没有机会我自然也就死了这条心,”梅雀咬牙道,“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若是错过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秋欣然沉默片刻:“今晚要是成功了,你打算怎么办?”
梅雀自嘲似的一笑:“成不成功,我都没有以后了。”
秋欣然不知要怎么劝她,二人沉默地走在路边,过了许久才听她开口道:“你年纪尚小,往后还有很长的人生”话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她不是出家人,自己在这世间都还尚有许多不明白,没有资格劝人放下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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