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旸上前一步:“高玥行事鲁莽,属下回去必重罚她,还望侯爷恕罪。”
“你是该罚她,”夏修言将目光转到高旸身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口气,“否则总有一日,就该叫别人帮忙管教她。”
他极少斥责高旸,一旁的贺中和赵戎都听得出来他此番是当真动了怒。
贺中缩着脑袋,也跪下来:“此事属下也有错,望侯爷恕罪。”
夏修言瞥他一眼:“你有什么错?”
贺中哽住了,他想了想确实想不出自己的错处,于是不大确定地抬头看过来。
夏修言叫他气笑了,将手中的鞭子一掷,扔在地上,声音像是冰渣子一般:“自己去后头领罚,想想今次到底错在哪儿。”
秋欣然站在后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前头的人回头一记眼刀,她又忙端肃了神色,也将头往下埋了几分,努力抿一下嘴角。
夏修言看着身后人瞬间一脸讨巧卖乖的模样,再瞧着这跪了满门厅的人,一阵糟心。
方才兰蕙与梅雀两个也受了惊,赵戎领着她们先去别处安置。
临走前,他抬头朝夏修言身后的女冠看了一眼,可惜对面男子身材高挑,将身后的人几乎挡了个严严实实。
戴着面具的男子垂下眼,旋即离开了屋子。
一时间方才还站了个满满当当的门厅鸟兽作散,就连门房都不知躲去了哪里,等秋欣然回过神,这地方转眼间已只剩下她和夏修言两个。
对方缓缓转过身,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眼,一时没有作声。
秋欣然忙极有眼力见地同他拱手:“方才多谢侯爷。”
夏修言不说话,只盯得她浑身都要不自在起来,才听他开口道:“跟我来。”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朝着府里走去,秋欣然落后一步,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这处御赐的官邸是个暂时落脚之处,算不得正经侯府,因此地方不大。
夏修言领她到平日会客的书房,进屋后在软榻上落座,点了点跟前的位置:“坐。”
秋欣然犹豫片刻,到底没选他对面的位置,在他下侧的木椅坐下。
夏修言目光微微一动,未说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别七年之后,这算二人第一回平心静气地相对而坐。
秋欣然坐得端端正正,目光却忍不住悄悄将榻上既陌生又熟悉的青年打量一番。
夏修言没什么变化,大漠的风沙未将他磨砺成一个孔武粗粝的男人,相反他甚至瞧着似乎比之前更秀雅了一些,年少时那股子常年不散的阴郁恣睢在边塞的风沙中被渐渐冲洗干净,露出温润如玉的底色。
“你来可是为了圣上要你替我相看府邸一事?”
秋欣然回过神,点头道:“不错,我这几日打听了几处不错的人家。”
“说来听听。”
说起正事,秋欣然立即打起了精神:“最好的自然是先前镇南王留下的一套老宅,那宅子”她刚起了个头,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便听坐在上首的人摇摇头,一口否决:“不好。”
秋欣然一脸茫然:“为何?”
夏修言淡淡道:“镇南王一生战功赫赫,宣德五年在京修建镇南王府,八年又领兵出征,大败。
这宅子怎么算得上是处福地?”
这理由听着倒是很有道理,但先不说镇南王那会儿都已经年近六十,老将出征了,秋欣然眨眨眼,讪笑道:“我怎么记得侯爷原先不大相信这些?”
夏修言闻言抬眼看过来,目光颇为意味深长:“道长七年前一卦料事如神,叫人很难不信这些。”
不知怎么的,这话总觉得能叫人听出点弦外之音来。
秋欣然摸不透他这话里的意思,倒是听他忽然提起七年前的事情心中一惊,下意识拿起桌边的茶盏递低头抿了一口,掩饰了一下神色,茶水入口,才发现是过夜的冷茶。
夏修言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对面端茶喝水的女冠。
印象里懵懂张扬的小道士脱去稚气,喝茶时确有几分像模像样的沉静,但过夜的茶水入口一股涩味,叫她又抿着嘴露出一副难以下咽的神色,很快耷拉下眉头极力镇定地放下杯子将那茶盏推得更远了些。
夏修言唇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像是她这表面装模作样背地里小动作不断的神态,叫他找回了旧时那点熟稔的印象。
于是大发慈悲,按下了那点戏耍的心思,主动转开了话头:“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我已有看中的宅子了。”
秋欣然一愣:“侯爷看中的是哪儿?”
“平康坊估衣巷正有一处良宅,是前户部尚书方大人的宅子。”
秋欣然有些奇怪:“既然如此,侯爷何不直接禀明圣上?”
“不可,那宅子得由你呈报上去。”
“为何?”
夏修言微微一笑:“因为那宅子现今的主人是吴朋。”
“”温润如玉果然都是假象,秋欣然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必细问都猜得出这底下有古怪。
屋外有人敲门,高旸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放着纱布和膏药。
秋欣然这才想起方才他空手接下了高玥那一鞭,手上应当是受了伤。
她下意识去看他藏在衣袖下的手,夏修言瞥她一眼,将右手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伸出左手对高旸道:“我自己来。”
高旸犹豫一下:“侯爷左手上药不太方便。”
“无妨,”夏修言淡淡地坚持道,“你去后头看着贺中。”
高旸没法子,他两手捧着药膏,压着眉头忽然转身对着秋欣然道:“道长能否替侯爷上药?”
秋欣然一愣,下意识转头去看榻上的人。
夏修言抿着嘴对高旸这自作主张的行为看似有些不满,但并未出言阻止。
她无措地站起来两手接过药膏,讷讷道:“啊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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