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起卦(1 / 2)

宜起卦

秋欣然在偏殿小睡了半个时辰,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外头起了暮色,她整顿衣衫往上书房走。

到了殿外,守值的小太监已经换了一轮,只说有里头正有大人同圣上议事,至于白景明是否还在却说不好。

秋欣然拿不准是否要在殿外等候,正踌躇间,忽听里头传来一阵暴喝:“要是不愿意就叫他们都滚回去种地!朝廷拨俸禄不是让他们来这儿养老的!”

这一声吼得外头站着的几人面上也显出几分尴尬。

秋欣然干笑着同外头的小太监搭话:“这是怎么了?

叫圣上发这么大一通火。”

她在这宫中走得勤,圣上面前也是个得宠的,守值太监对她便没什么隐瞒,心有戚戚道:“还不是琓州的事情,前一阵还人人都争着抢着要去,现如今个个都称病了,把圣上气得不轻。”

他说完又体贴道,“这样吧,小的进去替您看一眼白监正还在不在书房里,也好叫您心里有个底。”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秋欣然与他做了个揖。

小太监推开殿门,里头的声音又传出来,是个男声低低沉沉地说:“恐为大患。”

他说了个名字,宣德帝一拍桌子,又是一声怒斥:“大胆!”

这一声吓得里里外外一屋子的人立即跪了一地,谁都不敢动弹。

刚推门进去的小太监站在门边,手还扶在门上,也被吓得一哆嗦,竟是半晌未敢动一根指头。

于是里头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出来。

对方的声音若隐若现:“圣上息怒现今西北局势不明,朝野内外关于夏将军投敌叛国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若当真世子在长安又该如何自处?

圣上仁德,也必要陷入两难如今这样,成全世子忠孝,明阳公主在天有灵也”

推开门的小太监见殿内又安静了,这才敢悄悄将门关上,往里头走去。

一时间又再听不见里面的谈话。

秋欣然站在外头,心上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直直地往下坠去。

过了片刻,小太监又从里面推开门出来,这回同时传出的是宣德帝的声音,他听上去犹豫且疲惫:“依你的意思定明日”

秋欣然一晃神,才听守值的太监同她道:“白大人不在里面,司辰也请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又将殿门合上了,再听不见里边一点儿声音。

秋欣然沿着宫道往外走,她心里头一片纷乱,想起许多事情。

她想起刚下山时自己躲在御花园和原舟对棋的午后,又想起待在学宫看众人骑射的场面,想起从九宗回来在青龙寺李晗园灵位前的那个下午,观音堂她独自一人从长廊奔下的仓皇深夜最后定格在史勐走的那天,破旧的酒肆里夏修言冷着脸问她“你将打仗当做什么?”

以及那句没说完的“我希望史勐大捷,不止为黎民苍生”

她忍不住快步走起来,到最后越走越快,直到宫门外时几乎已经算是跑了起来。

宫门守卫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惊讶:“司辰急急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

“有急事正要去旧公主府。”

“旧公主府?”

守卫迟疑一下,“可边关动乱,为了保证世子安全,圣上下令最近这段时间谁都不能接近旧公主府。”

秋欣然脚步猝然停下,这才意识到自打前线传回消息,已许久不见夏修言在宫中走动。

若圣上当真起了杀心她一颗心好似又往下沉了几分,不敢再往后想,忙出宫寻了辆马车:“去司天监,快!”

原舟晚饭下值回到官舍才听了消息,同舍的生员说秋司辰今日入宫约莫惹了监正生气,一回来就在监正院外罚跪。

原舟起先不信,白景明有多看中秋欣然,他这个亲传弟子最清楚不过。

不要说罚她,就是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他这位师姐又惯常是个会看眼色,讨巧卖乖的性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惹老师生气?

他心中虽这么想,但还是怀揣着几分担忧又匆匆赶去了白景明处。

还没走进院子,果然就看见一个青衣直裰的身影跪在院中央,也不知跪了多久,这天寒地冻的,任谁这么跪着都不好受。

原舟心中一跳,正准备快步走上前,忽然见院中的房门开了,白景明立在门边,他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凝重神色,叫原舟不由一怯,便在院外停住了脚步。

“你准备跪到什么时候?”

白景明冷声道。

秋欣然见他出来,又俯身磕首:“弟子自知此举愚不可及,还望老师成全。”

一月初的寒风中,她声音微微发颤,但语气却是异乎寻常的坚定。

白景明目光复杂地望着她,过了许久才问:“你还记得拜入师门时,你师父同你们说过的话?

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

“弟子一日不敢忘。”

秋欣然抬起头来,直视着檐下的老者,忽然高声道,“可若天意当真不能改,弟子不明白为何要学卜算!”

原舟叫她这话惊在当场,一时不敢去看白景明的反应。

过了许久才听院中传来淡淡回应:“你学卜算便是为了违抗天意?”

“弟子不知天意要他生还是要他死,”秋欣然执拗地坚持道,“师父跟我说,我算的不是天意而是人心,人心千变万化而天意千变万化。

我只知道我亦是人,我还想一搏!”

“狂妄!”

白景明低呵一声:“你能替自己搏命,你又凭什么替他人搏命!你怎知你今日袖手旁观等着他的就必定是一条死路?

倒是你执意插手,若这并非是他所愿,到时候你又当如何?”

跪在院中的人脸上显出几分挣扎的神色,颓丧地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