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要下雨,而是初雪。
时濛想起去年初雪的时候,自己正在栗子铺前排队,从嘈杂人声中捕捉那人叫自己的名字,以为是幻听。
还有很多年前的初雪夜,他爬上高高的圣诞树,取下那件无人认领的礼物,结果脚一滑摔进那个人怀里。
每一种气象,都承载了独属于它的回忆。
而初雪,总是与那个人脱不开关系。
正想着,天地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罩子盖住,冰雪被阻隔在外,是一把黑色的伞挡在头顶。
举着伞的人气喘吁吁,近来不知怎的,每次碰面他都火急火燎,不知从何处赶来。
倒应了他如太阳般炽热的名字。
开口也是没头没脑的着急:“不是让你在车上等着吗,怎么下来了?”
竟然又是偷听。
时濛掀眼睨他,不出两秒,傅宣燎就短了气势:“我也刚到,看见你俩回来,打算等你们进去我再敲门。”
毕竟又不是这里的主人。
对于他罕见的自我认识清晰和遵纪守礼,时濛有些无语,仿佛之前频频不请自来强闯进门的不是眼前这个人。
傅宣燎也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并且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和时濛之间的气氛发生了改变,应该换一种与之匹配的相处模式。
说到相处,若是从头捋起,他们最早是普通朋友,后来是契约情人,再后来一个追一个躲,眼下小蘑菇刚有松动的迹象……
正思考着,时濛推开傅宣燎,嫌他挡路似的,绕行至驾驶座门边。
傅宣燎忙举着伞跟上,看见时濛手握方向盘,惊道:“你的手可以开车?还是我来吧。”
车窗开着,时濛没好气道:“我能开。”
“那、那我留的那张纸条。”傅宣燎抓紧时间问,“你看到了吗?”
时濛说:“没有。”
傅宣燎有些失落,又想着纸条不会跑,早晚能看到。
他弯腰面向车里的人,用伞挡开可能被风吹进去的雪。
“那我待会儿……可以敲门吗?”
明明已经做了决定,偏要多此一举地先问一问,傅宣燎也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可是他想知道,想确认,如果这种事也存在打分机制,时濛便是唯一能验证他的努力是否有用的最权威的鉴定师。
三顾茅庐初见成效,昨天离开马老师家时,傅宣燎才第一次享受到被主人送到门口的待遇。
交代完鉴画的行规后,老神在在地讲了些别的:“我这个徒弟木讷又固执,给他纠个毛病,他能半天不吭声,问就是没听进去。眼光倒还不错,无论看画还是看人,我想他会选你,必定有他的原因。”
傅宣燎迫切想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他好摆脱抓瞎的现状,扬长避短,牢牢抓住时濛的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时濛手机上也收到一条来自马老师的消息。
历尽千帆的老人家说:虽然我说过别困住自己,别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但是如果这是一棵聪明的、知错就改的树,吊一吊也不是不行。
等这树长大长高,说不定坐在上面的人,能看到更多更好的风景。
眼下傅宣燎杵在车门外,倒有几分“树”的样子。
为人遮风挡雨,也需要沃土施肥,给点鼓励。
于是时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浅浅扬唇,告诉他:“等你敲了,再说吧。”
第59章
最终,傅宣燎还是如愿以偿地敲开了门。
正赶上晚餐,李碧菡做了一桌子菜。以前在时家规矩多,众人在餐桌上都不敢出声,这会儿没事了,傅宣燎便放肆地大夸特夸,从卖相到口味再到营养搭配,夸得李碧菡这样宠辱不惊的人都笑容满面。
“这鱼,在屋外就能闻到香味,我妈做的都没这鲜。”
“小心我告诉你母亲。”李碧菡说。
“我说实话。”傅宣燎用公筷给时濛夹了块鱼肚子肉,“不信您问他。”
时濛是无论在哪里都不爱说话的性子,画画时一心不能二用,吃饭时一嘴也不能两用,莫名被拉进这场吹捧中,愣愣地“嗯”了一声,傅宣燎当他认可,道:“看,我说的吧。”
李碧菡本来心情就好,吃了顿饭被两个小辈围着夸,更是喜上眉梢,吃晚饭还停不下来,钻厨房里研究饭后甜点。
时濛画画去了,不让围观,傅宣燎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休息,半个小时后李碧菡从厨房出来,看见他歪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时濛犹豫要不要喊醒他,李碧菡轻声说:“这两天奔波劳碌怕是累坏了,让他睡会儿吧。”
“他去干什么了?”时濛问。
李碧菡摇头:“他走前没说,可能是家里的事,他很久没去上班了。”
时濛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他这样在家里工作。
怕傅宣燎这么睡着凉,时濛拿起一旁的棉被往他身上盖。盖的时候手指碰到他的下颚,不同寻常的热度让时濛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