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雪梅正在给半夏化妆的时候。
一个进入音乐厅大门的中年男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观众席上一些认识他的学生将目光集中在那人的身上,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前排就坐的教授们也都站起身来,纷纷和他握手。来人打完招呼,却谢绝了在评委席落座的邀请,只在前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潘雪梅正给半夏涂唇膏的手就顿住了,盯着那个人背影,变了脸色。
半夏撅着嘴问,“怎么了?”
“那个人,”潘雪梅气呼呼的,“刚刚进来的那个人,是小月的爸爸。省交响乐团的团长,我们学院的名誉副校长尚程远。”
尚程远这样明晃晃地在观众席上一坐,还有哪个教授好意思不把手上的票投给他的女儿吗?这些人真是过分,潘雪梅气得牙痒痒。
坐在她们前排的尚小月,此刻穿一身iuiu的立领衬衣,搭一件el的羊绒小短裙,挽起头发化了淡妆,漂亮得就像天空中的月亮一样。
前有钢琴系的才子保驾护航,后有自己声名赫赫的父亲托底。
天之骄子。
半夏没心没肺地哦了一声,继续撅着嘴等潘雪梅给她涂唇膏,还冲她眨了眨眼。
潘雪梅看着自己身边的好友,心里突然替她难过了一下。
半夏不论什么时候,都这样笑吟吟的。仿佛在她身上就看不见任何让她慌乱为难的事。她就像一个小太阳,带给别人的永远是快乐和温暖。但这个姑娘平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身为好友的潘雪梅是最清楚的了。
别说哄着供着把自己捧上台的家人。她甚至连一件像样一点的登台礼服都没有。
她明明拥有那么优秀的天赋,却还需要起早贪黑地努力,边供养自己边承担着繁重的学业。
难道连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都不公平的能拥有吗?
好朋友掏心掏肺地替她焦虑着急。没心没肺的半夏只顾着照镜子欣赏自己刚刚化好的妆容。
一边嘻嘻哈哈地夸奖潘雪梅手艺好,一边把口袋里那条丑了吧唧的四脚蛇拿出来,神经兮兮托在手心,问那条蜥蜴自己好不好看。
选拔赛在这样的一片紧张的氛围中开始了。
台下的评委都是系里最严格的教授,一脸严肃。初上台的几位选手免不了发挥失误。
郁安国紧皱眉头,拿着笔在评分表上不停顿笔,口中挂着他那句口头禅,“一届不如一届,一届不如一届,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差一届的学生。”
相比他的暴躁脾气,赵芷兰温和许多,“我倒觉得有几个不错的苗子。对了,听说老郁你这次推荐的是一个普高上来的孩子,我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孩子入了你的眼。”
“矮子里拔高个而已,也是个不像样的家伙。”郁安国连连摇头叹气,眉间的皱纹却不自觉地舒展了。
轮到尚小月上台的时候,她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来。突然过转身,直视坐在她后排的半夏,昂起下巴,“这一次,我绝不会输给你。”
还在悄悄抓小莲尾巴玩的半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茫然,“啊?”
尚小月憋着一口气,挺直自己纤细的脊背,甩一下裙摆上台去了。
半夏在四周探寻过来的目光中挡住了脸,悄悄问身边的潘雪梅,“她这是怎么了?这样我好像好尴尬啊。”
潘雪梅看着神经粗大的半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是积怨已久,终于爆发了吧。你就当做两个天才之间的相爱相杀好了。”
登上舞台的尚小月握着琴看着台下。晏鹏在她的身侧轻声笑道,“尚叔叔还是很疼你的,有他亲自在这里镇着,你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此刻的尚小月,没能听进他说话的声音。
舞台上的灯光打得很集中,从上面看下,台下黑压压地坐着许多人。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看见了自己的老师,父亲,朋友和劲敌……
那个令人讨厌的半夏神态轻松,一脸笑吟吟地,还在和身边的潘雪梅说着悄悄话。
其实她从来就没有将我放在眼里过。
尚小月指尖微微用力,抬起了自己相伴多年的琴。
曾经,是我在你身后追寻着你的脚步。从今以后,我会让你不得不正视我,视我为你不可忽视的敌人。
她朝自己的钢伴微微点头示意,绚如高歌的琴声便在音乐厅内响起——《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柴可夫斯基这位音乐史上的巨匠,一生之中唯一只创作了一首小提协奏曲。这首曲子的结构宏伟,旋律多变,演奏难度极大。
“技巧不错啊,声音饱满有力,气势也很强大。”台下的教授纷纷抬起头来。
“这个跳弓舒服,运弓也很厉害。”
“不错,不错,真是难得的好苗子。原来女孩子拉柴小协也能有这种气势。”
台下旁听的学生们,也悄悄开始议论,
“这是谁啊?”
“大二的尚小月,喏,她爸爸就是尚程远,名门之后,名不虚传。”
“十度之后连续跳弓,这个难度很大啊。
“天呐,她还要开始加速,真的是人吗?”
舞台上的尚小月已经听不见这些小声的议论,彻底地沉浸在自己激昂澎湃的演奏中。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