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珍珍太难过了,蕙兰一定是进城翻垃圾桶了,根据最后一次目击的时间推断,她马上就要当盲流被抓了。
而从没出过门的她,除了知道自己名字和村子,她啥也说不清,而且一口土话,又不识字,别人根据她的口音找生产队也不容易。
珍珍当机立断,让杨立邦载她上县公安局。
可巧了,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季渊明出任务,“季副不在局里,你要能等就等会儿。”接待他们的是刘卫红。
珍珍虽然没跟她有过正面接触,但能感觉出来,她不喜欢她。得嘞,也不凑她冷屁股,“那麻烦你转告他一声,我跟我同学去北山县一趟,估计两三天才能回来。”
***
北山县还是半年前的模样,灰扑扑的土路,瘦瘦的穿着解放装的年轻男女,骑着自行车,路旁不断倒退的绿色风景,珍珍无心观赏。
蕙兰会在哪里呢?
距离她的生产队最近的公社叫满屯,他们已经把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垃圾堆都找遍了。
离开满屯,往北山县城去也就二十分钟,可县城比公社大的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分头找,把每一个垃圾堆翻遍也没找到蕙兰。最让珍珍无力的是,他们居然没有哪怕半张关于蕙兰的照片,尽管他们自认为描述得已经很具体了,可被问到的群众还是一脸懵逼。
找了两天也没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自从离开村子,蕙兰就仿佛突然消失了。
杨立邦这两天也跟着到处跑,急得满嘴冒泡,“再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这边留意着,只要不是被抓盲流,就有希望。”他已经去问过了,最近抓的盲流里没有符合蕙兰身份的。
珍珍明明记得奶奶告诉她,她就是说不出户籍地,在县城被关了半年多,而且时间也应该对得上……莫非,是她的穿越造成蝴蝶效应?
本来以为,穿越能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能换她来保护奶奶,谁知还没高兴几天,奶奶就失踪了……林珍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无力感,难道老天爷连弥补的机会也不给她吗?
杨立邦震惊于小女孩子脸上倔强和悲伤,不像是一个刚高中毕业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倒像……他不由得又想起,她对蕙兰似乎情有独钟?还是毫无缘由的,无条件的喜爱。
这个小女同志身上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但现在都不是当务之急。“你先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找谁帮忙,这边我会留意。”
还有谁能帮忙?失踪人口,应该找警察!
对,季渊明!
珍珍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火速坐上开往清河县的班车。
到县城天快黑了,她也没去季渊明单位,直接回家,谁知到家一看,她走之前怎么样,回来还怎么样,就连大门上的锁也没动过,季渊明居然两天没回家了。这还是第一次,平时他也有值夜班的情况,但都会提前告诉她。
珍珍现在满脑子都是找蕙兰的事儿,也没时间想季渊明为什么没回家,她把蕙兰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想了一遍,她不认字,又没出过门,肯定是顺着人多的地方走,所以应该把地点锁定在城镇。
至于被拐卖,应该不至于,一方面这年代几乎没有人贩子,另一方面蕙兰也挺机灵的。
就这么东一会儿西一会儿的胡思乱想,也没心思做饭,厨房里还有前几天从白水沟带来的青菜,已经蔫得不行了,烫一把进汤里,再下一把面条,食之无味。
这年代,天一黑,公共交通工具也没了,她要去县城只能骑自行车,可他们现在,居然连辆代步的自行车都没有……挣钱才是除了找蕙兰之外最重要的事。
胡乱扒拉几下,珍珍就躺床上去了,不知道季渊明几点回来,她把门反锁了,一个人在家还是安全第一。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木板门被人拍得“哐哐哐”的,她吓一大跳,“是谁,季渊明你回来了吗?”
第29章029红烧肉
门外顿了顿,忽然不出声了,她想起那天进错门的奇怪男人,也不由得心里一紧,莫非又有人敲错门了?那次是白天她不怕,可现在深更半夜……珍珍当机立断,从厨房摸出一把菜刀。
“大娘,是我,我是猫蛋呀!”
珍珍“呼”出一口气,“猫,猫蛋?”
“对呀大娘,还有我,来狗。”
原来是龙凤胎。他们其实早就想来城里玩了,他们爹妈可没少给他们灌输“去大娘家就是过好日子就是有肉吃”的观念,可奈何大伯不给好脸,他们怕啊。
今儿可终于找到由头啦!本来早些时候就能出发的,可兄妹俩一商量,决定天快黑再动脚,路上磨磨蹭蹭个把小时,到桂花胡同不就半夜啦?这样,大娘肯定不会再赶他们回家,至少能在这儿待一天啦!
他们小算盘打得啪啪的,不防门一开,大娘手里居然拎着把泛银光的大菜刀,猫蛋吓得一咯噔,直接给跪了,来狗也是吓得“啊”一声闪开,“大大大大……大娘你怎么了?”
“你们这时候来干嘛?”珍珍把菜刀收到身后,问。
“我们来给你送人,有个姐姐去我们家,说要找你,又哭又笑像个叫花子,她能说出你的名字年龄和工作单位,我奶说她可能真的认识你,就让我们给送来大娘看看,要不认识咱就把她送公安去。”说着,忽然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
又干又瘦的身子,长手长脚黑漆漆,衣裳也是破破烂烂,头发乱得能作鸡窝,不是杨蕙兰是谁?
女“叫花子”舔了舔嘴唇,“珍珍姐……”
两颗晶莹的泪珠子把黑黑的小脸滚出两条线来。
这一个月来,她先是在山上刨土啃树皮,终于饿不住去人自留地里刨一个红薯的时候,被人追着打了二里地,没办法她只好往村口跑。跑啊跑的,生怕别人在公社等着打她,她也不敢去公社,而是直接去了县城。
幸好珍珍给她的两块钱她一直没机会花,每天塞在裤子里随身带着,跑出来的时候没想起,可看到长途班车站她就想起对她那么好的珍珍姐来了,她说过,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去找她。
珍珍姐家的地址,她烂熟于心。
可惜,两块钱不够班车票,卖票的看她像盲流,也不许她上车,可怜的杨蕙兰就在北山县城里混着。
先是在各个胡同刨垃圾,每次都能刨到点烂菜叶子和馊饭啥的,她不会再饿肚子了。
后来,因为她胆子小,不爱惹事,跟着一群城里孩子刨垃圾的时候发现他们居然能把捡到的废铜烂铁电池纸烟壳啥的拿去换钱,她忽然就开窍了。也学着他们,看他们捡啥她捡啥,他们送哪里卖她也跟着送,腆着笑脸求求那些大孩子们,每次卖几分一角的,攒了半个月居然攒下一块多钱。
“然后你就趁着卖票的不注意,混上车,半路再补票?”珍珍笑眯眯的问。
“是呀,珍珍姐你教我的,说……说人不能太老实,得随机应变。”蕙兰红着脸,“到了这儿,我就一路问着,找去白水沟。”
她到清河县的时候正好是珍珍去北山县找她,双方岔了。而她找到白水沟的时候,可是闹了好大一场笑话,叫花子大家见过,这几年这么年轻的女叫花子却少见。更何况,现在都是大集体了,哪还有出来讨饭的?
她一没介绍信,二说不清籍贯何处,可把白水沟生产队吓坏了,队长书记商量半晌,既然她一口咬定是来找林珍珍老师的,就先送她去老季家,看他们认不认识。
季家人也奇怪啊,听口音这女叫花子也不是清河县的,说认识珍珍可她又说不上跟珍珍是什么关系,好在季老太心好,问了几个关于珍珍的问题她都能答上来,给她盛了两碗热汤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