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个机器坏了,每个零件都嘎嘣嘎嘣地往下掉。
人在意外面前实在太渺小,太脆弱。
“莫要太难过,”春春两手绞在一起,怯怯柔声安慰道,“也许这些都是偶然凑在一起的。不过也许不算太倒霉。就像我爷爷他遇到了好人,司马谦爸爸也遇到了好人,嗯,相信你家人也会遇到好人。医生还有你们志愿者都是好人。”
春春说到这里,抬手轻轻拍了拍郝乐的肩膀,又快速地拿开,揣进口袋里,“一定都会好的。好人有好报。”
又疑惑地看向郝乐,小声地问,“你家里?你怎么不回家?”
郝乐低下头,感觉突然有什么从鼻子里掉进了嘴里,咸咸的。
“我姐感染了,爸妈不知道是不是也感染了,昨天开始发烧。”
郝乐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只是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陌生,异常空洞,毫无生气,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冰冷得没有温度。
他只想立刻马上回家,陪伴在亲人身边。
“所以,你爸妈不让你回去?”春春接下了郝乐没说完的话。
“嗯。”郝乐吸住鼻涕,尴尬地接过来春春递过来的卫生纸,给自己的情绪找了个借口,“有点伤风流鼻涕。”
春春作为女孩子更加细腻,更能体会到父母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想苦孩子的这份心意。
她单纯地相信了郝乐的话,以为他真感冒了。毕竟他没有穿羽绒服,穿得夹层的冲锋衣,看起来很单薄。
“回去给你找感冒药。喝点热板蓝根。”春春关切地看着郝乐,“把自己照顾好,家里人才会放心。”
“谢谢。”说完,郝乐绷著脸,沉默着。
他感觉如果再继续聊下去,比如再问姐姐感染的细节什么的,恐怕在这大马路上都要直接崩溃,像陈果乐样失声痛哭。
亲人遭遇不幸而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远超于自己遭遇不幸。
郝乐更加理解陈果乐今晚情绪上的崩溃。各方面压力实在太大。
如今,司马谦的车子坏了,自己家车子昨天停在父母小区外面。陈果乐她们要去医院上班没人接送怎么办?
还有答应爸爸给姐姐送营养餐怎么办?
郝乐自责地想锤头。
“其实我挺佩服你和……他的,”春春突然开口说道,“你们这样做志愿者好勇敢……我……”
她还想说,她是有三年党龄的党员,很想加入他们志愿者服务。可有些胆怯和犹豫。
“大概是一股没脑子的冲动。”
郝乐有些颓废,没有一点壮志豪情,顿了顿,“或者说是逃避。”
他望了望微微发白的远方,“我一点都不勇敢,司马才是。我只是有个很傻又很勇敢的姐姐。做志愿者,过自己心理这一关其实不难,最难得是过亲人那关。如果亲人为了你好,坚决反对,你是没法做志愿者的。”
我姐姐她不仅仅是我姐姐,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还是我从小到大崇拜的“偶像”。
“哦。”
春春无意中被说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窘迫,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两人到家时,司马谦刚刚跟老太太聊完,正在吃饺子面。既不热一热,也不倒开水,就直接抱着碗吃,又冷又坨,还吃得有滋有味。
看得屋子里的其他几个长辈心疼得不行。这孩子该多少天没吃个正经饭了。对司马谦的印象不知不觉改观了不少。
看得猫都饿了,溜回老太太屋里嘎嘣嘎嘣吃猫粮去。
进屋时,春春正好对上司马谦意味不明的眼神,瞬间垂下眼眸,羞红了脸,假装换鞋。郝乐也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对着身上喷来喷去消毒。
春春去厨房热面和菜。司马谦和郝乐就坐在餐桌旁聊天。
司马谦依然玩世不恭地瞎扯着,就像没父亲车祸这回事。嘲笑着郝乐车技太烂,嘲笑他连备胎都不会换。
跟在学习成绩方面的渣渣不一样,他在玩车和维修方面十分在行,是他的几大爱好之一,可以开汽修厂那种。
最后贱兮兮地告诉郝乐,已经确认,陈果乐喜欢他!
郝乐听到这个消息当场石化,说不清的各种情绪,惊讶,开心,担忧,自责……
司马谦报以贱兮兮的笑意,眼底藏着深深的痛苦。
“加油啊,郝乐。我去抽根烟。你慢慢吃。”
司马谦大大咧咧地拿过桌子上的手机,独自去了阳台。手机上似乎还残留有春春的体温和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这类人就这样,越痛苦看起来越无所谓,越在乎往往看起来越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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