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庭广众下,这么亲密地叫女子闺名是极其无礼的行为!
果不其然,随父的脸色立即黑了下来。
“你这傻子,乱喊什么!”
他呵斥完李鹍,还不忘对排队的客人解释道:“那是个傻子,脑子不清醒……不懂事……”
“你别说了!”随蕊摔下手中荷叶,生气地瞪了一眼随父,“我日后是要承嗣的,我没有什么闺名,我早就出闺了,这名字谁都叫得!”
随父气得胡子翘了起来。
随蕊在一旁的手巾上擦了擦手,不顾随父难看的脸色和周围客人异样的目光,快步走向沈珠曦和李鹍。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襄阳了?”随蕊惊喜道。
“李鹜被襄州知府看中,现在在衙门做事。”沈珠曦道,“我们自然就跟着搬来了。”
“太好了!我们以后又能在一起了!”随蕊高兴地拉住她的手。
“还有我……还有我……”李鹍着急插话。
“对,还有你。”随蕊转头看向李鹍,“我送你的毽子你踢了吗?”
“踢了,踢了……”李鹍不住点头。
沈珠曦吃惊道:“那个鸡毛毽子是你送的?”
“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那回,本来就给他准备了礼物。之前不是有些误会么,我也挺不好意思的……”随蕊笑了笑,“那个鸡毛毽子是我亲自挑的鸡毛,亲自扎的,也算一个心意了。”
她拉着沈珠曦,压低声音道:“他真还留着?”
“……不但留着,还很宝贝。”沈珠曦说。
可不宝贝吗?差点把他大哥气死。
随蕊这才满意道:“东西不值钱,但是我亲手做的,你要是敢扔,我就再也不给你东西了。”
“不扔,不扔。”李鹍又是一叠声保证。
“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走走吧。”随蕊说。
“你不在店里帮忙了?”沈珠曦问。
“店里有我爹,出不了岔子。”
三人向着人潮没那么密集的方向走去,随蕊久别重逢,兴奋地拉着沈珠曦问东问西。路上,沈珠曦看见一家卖芋子饼的点心铺,拗不过嘴馋的李鹍,正想多买几个带回家,一问价格,她惊呆了。
“一个芋子饼多少?”
“二十文一个。”点心铺的大婶冷冷道。
沈珠曦打消了原本的念头,道:“……来一个吧。”
一副爱买不买样子的大婶直接用手递了一张芋子饼过来,沈珠曦犹疑没接,李鹍倒是毫不在意,一把拿了过来,张口就咬。
三人离开点心铺后,沈珠曦道:“让我撕一点尝尝。”
她从芋子饼上揪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面饼粗糙,不知混了多少粗粮,里面的芋子泥也一言难尽,断然不是纯粹的芋泥。
沈珠曦皱眉道:“襄阳的物价未免太贵了。”
她在鱼头县,那么好吃的芋子饼才卖七文一个。若是买得多,丁三娘还会主动打折。
“不是襄阳的物价贵,是所有地方的粮价都涨了。”随蕊叹了口气。
沈珠曦惊讶道:“为什么?”
“今年入秋后没下几场雨,庄稼长得不好,再加上头顶两个皇帝,个个都要粮要钱,那些两方都不想得罪的官员只能在百姓身上刮钱了。”随蕊神色忧虑,“现在至少还买得到粮,但这粮价一天一个样的趋势,还不知道入冬后会怎样呢。”
“地方官竟然给伪帝交税吗?他们可是大燕的官吏!”沈珠曦大惊失色。
“大燕又不能给他们庇护,自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随蕊冷笑道,“大燕有这一天,完全是咎由自取。”
若非说这话的是随蕊,沈珠曦当即就要拂袖而去了。
她忍着怒气,追问道:“为何这么说?”
“大燕皇帝十几年前为白贵妃修那什么蓬莱宫,家家户户强征男丁,我家要不是没有适龄男丁,估计也难逃一劫。”随蕊冷笑道,“还好白贵妃后来失宠了,那蓬莱宫修了一半就停下了。谁知道,盼走一个白贵妃,又来什么江美人,凝嫔——大燕皇帝根本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今儿登高楼,明日游江南——”
沈珠曦听得脸红,心中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说句心里话,大燕皇帝倒了之后,我反倒觉得日子没那么难过了。”随蕊说。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随蕊道:“大燕要是改朝换代,哭的人恐怕只有那些锦衣玉食的皇族吧。”
沈珠曦沉默不语,心里堵得慌。
原来,她在宫里听见的那些关于太平盛世的话,都是假象。百姓并不爱戴大燕,她的父皇,也并非什么仁皇文帝。
原来,她在宫里习以为常的铺张奢华,都建立在百姓的骨血之上。
随蕊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自出宫以后,沈珠曦亲眼见到,为大燕倾颓悲伤的的确只她一个皇室中人。
统治他们的皇帝他们,他们依然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