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捉住,却连影子也见不到了。
含钏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里的瓜子——虽然思考使人肚饿,但瓜子这东西,明显不顶饿啊。
齐欢又同含钏说了几句,摆摆头表示自己尽力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过去太久,那小官一家倒是去击了登闻鼓,只是苦于无证无据,圣人晋了他家的官职,此事便也算作揭过不提了。”
含钏一边想,一边蹙眉,见小姑娘很是用力地回想,便习惯性地伸爪子摸了摸齐欢的头以表赞许。
齐欢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手上全是瓜子儿的蜜渍,我大前天才洗的头呢!”
含钏:...
张三郎,你知道你媳妇儿,四天洗一次头吗?
含钏的直觉告诉她,此事甚有来头,背后必然藏着令人疯狂的原因——谁会因为别人打翻了一个油灯,就用这么折辱迂回的方式去霸凌报复?
就算是脑子有问题,也不至于这么疯吧?
更何况,那个油灯,还是别人家的。
是人曲贵妃设下的灯楼!
等等。
含钏眯了眯眼。
曲贵妃设下的灯楼...
含钏手一抖,握住的那一把瓜子撒了一地。
......
不得不说,漕帮干起事儿来,就是得劲儿!
经过重点预热、全面铺开、点对点散播谣言,北京城关于富康大长公主府张大姑娘的流言逐渐变得满天飞,一派说“张大姑娘要去和亲了”,一派说“放你娘的狗屁!送身子都被男人看光了的姑娘去和亲?这他娘的是去结仇的吧!”...
含钏敢断言,张霁娘从小到大、从梦里到现实、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受到的关注,都没这么大过。
只是这份关注太沉重,导致张霁娘嘴边长了好几个水泡儿。
水泡儿又痒又疼,请来的大夫开了好几副擦脸的药,青青紫紫的,擦满了下巴颏儿。
张霁娘不敢看铜镜,甚至不敢往有水的地方去——她蜷缩在英国公府水塘子旁的石头后面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
外院学生的笑闹、风吹水纹的声音,都叫她如履薄冰。
第三百零五章活珠子(上)
张霁娘嘴边的水泡,火燎着一般的疼。
心里急,就映在了脸上。
这放谁,谁不急?
满京城的流言,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什么外院的书生把她身子看光,什么她要代替固安郡主远嫁北疆和亲,更有甚者传闻她已三尺白绫吊死在自家房梁!
张霁娘脸上青青紫紫,铺满了降火镇痛的药膏,仰着头,一哭,簌簌两行泪,将下巴颏儿上的药膏冲刷得颜色四溢。
“...她们将我甩在了塘子旁边,贺含钏脱我衣裳,姓尚的摁住李嬷嬷,姓左的扯着我头发不许我走...”
张霁娘泣不成声,捂住脸,双手抱胸,仿佛当时那股衣裳湿漉漉贴在身体上的感觉重新浮现。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丢过脸。
屈辱、沮丧、惊恐、骇怕...
一切负面的情绪,都在那个下午向她如潮水般袭来。
她无法忘记那个下午,一连好几日都做了噩梦,梦见她躲在大石块的后面,四周除了萧瑟的风声,还有离她越来越近的男人的声音,那个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而她瑟瑟发抖地往水塘靠,咻地一声,从水塘中猛地扑出一张血盆大口,将她吞咽进入一个漆黑的地方!
张霁娘浑身颤抖,一闭上眼,便是那个画面。
她一声尖叫,扑进了富康大长公主怀里,尖声高泣,“祖母救我!祖母救阿霁!有鬼!有鬼要吃我!”
富康大长公主老泪纵横,一把搂住张霁娘。
她好强好胜了一辈子,如今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她恐怕护不住自己的宝贝孙女了。
上次,她舔着脸进宫寻宋氏,宋氏给她拿太后的架子,丝毫不卖账。宋氏尚且如此,更别提那当上了皇帝的白眼狼和他后宫里乌泱泱的有脸无脑的妃嫔。
她是皇朝最为尊贵的嫡长公主,经历了三代帝王,是如今宗室辈分最高的长者。
却无人尊敬她,信服她,爱戴她,对她言听计从...
阿霁先是被人当众扇了耳光,前几日又遭受了泼天的羞辱,她竟无可奈何——她顶住了张家宗亲耆老的压力,派出了张家豢养多年、为数不多的死士,可那东堂子胡同就像一个无底洞,去者无归,尸首都不曾看见。
她经此一役,终于领会到漕帮集会的可怕。
论阴招,论霸道,论心狠手辣,漕帮并不输簪缨之家。
等着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漕帮当家人曹醒被外派江淮,等到曹家群龙无首的局面,阿霁想趁机给那贺含钏颜色瞧瞧,她便默许应允了,甚至将身边做事老练的李嬷嬷拨给了心爱的孙女儿,甚至打通了关系拿到了英国公府的赏春宴名帖。
曹家虽霸道,可女眷在京城的宴席上,无依无靠、孤家寡人,是最好下手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