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钏面色很沉,终于没有笑了,声量也提得非常高,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气度,“儿虽不才,却也是清白正经之人——面诸人,此立誓,今生必不为妾!
“若此誓言破,儿这一身便如这碎瓷裂片!永生永世受破败皲裂之苦,生生世世不得完整!”
第九十章烧焦的炭烧响螺
谁也没想到这个年岁不大、经营着一家正当红食肆的老板娘性情竟如此刚烈!
更没想到,一介平民女子竟敢当面给世家豪门排头吃!
任凭这姑娘如何利索能干,如何貌美动人,经营的食肆如何抢手火热——她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只是一个如草芥般的老百姓!更别提这还是个女子!
我的天!
别看如今“时鲜”正如日中天——这都是托了豪门大家愿意捧你的福!若真将豪门世家的公子哥儿得罪完了,这食肆开不开下去还是其次,这位美貌的小姑娘能不能安安稳稳地走出京城还两说呢!
众人都屏气噤声。
那几位被丈夫带来吃饭的妇人,挺起身板,眼睛亮亮的,若不是时候不对,她们必定抚掌叫好,为这小娘子撑腰!
若所有人家、所有女子都有此等胸襟,家宅何愁不宁?夫妻何愁不和睦?兄弟姐妹何愁不亲热贴心?
家宅缘何不宁!?
因为有争斗!
无论何种情形,无论女子性情如何柔顺,只要有人争抢唯一的丈夫与家中的权利,这只能是一场鏖战!有的人家放在明处地争斗,有的人家是暗战,争斗的形式不同,本质类似...
妻与妾的争斗,嫡子女与庶出的争斗,甚至妯娌之间、婆媳之间...
种种争斗,生命不息,斗争不止。
累都累死!
夫人们听这话儿,听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回廊里的那个男人,仍旧面无表情,眼神波澜不惊。
有风吹拂而过,青砖地上一滩白白的碎瓷。
含钏努力呼气,竭力平息起伏的胸膛,耳朵旁边有呼呼的风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畅快!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公子哥儿,这些豪门贵胄想将人当玩意儿就将人当玩意儿?这些贵家子弟,可任性妄为,不将旁人的命当做一条命!
凭什么!
她并不比任何人差!
她做的饭菜是当世顶尖的吃食!
她经营的食肆不过短短半年,便成为京城最吃香的饭馆!
梦中她窝囊无能,将自己的命、自己的
含钏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无所畏惧地看向裴七郎,语气带有显而易见的逼迫与试探,“您是侯爵府的公子爷,想来不会为难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背弃誓言吧?”
会不会有公子哥儿仗势欺人,逼迫良家女子入府为妾?
当然有。
哪朝哪代都有。
可,谁敢明目张胆地逼人为妾?
历朝历代都不敢!
除非在位的圣人真真是昏聩无能,朝堂纲纪紊乱!
若真这么做了,民女一纸诉状告上官衙,谁输谁赢暂且不谈,这不是将把柄递到御史和政敌手上吗!?
都是在朝为官的,谁没有几个政敌?
裴家兴盛百来年了,叔父又在金吾卫任要职,无数双眼睛盯着的。若是真肆意些,他使上几个阴招,怎么着也逼得贺氏就范。可一来顾忌叔父和裴家的名誉,二来顾忌贺氏是否心存怨怼——风流纨绔找女人,强取豪夺算什么本事?风流韵事风流韵事,重点在哪儿?就在那个“韵”字儿!
搞得个家破人亡,人仰马翻的,还能叫韵事吗?!
故而,他今儿个才会叫上人来玩上这么一出!
若遇到一个个性怯懦的姑娘,百分百能成!
而照之前对贺氏的观察、了解和试探,这并不是一位性情刚烈的姑娘...
终日打雁,竟没想到有朝一日被雁啄了眼!
裴七郎目光晦涩地与含钏对视,他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今儿个竟是这样的结局!
竟一分脸面都没给他留!
裴七郎面色很阴冷,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时,他轻笑了两声,“自隋唐起,裴家便是世家,自不可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眼角扫了含钏一眼,袖风一扫,一个跨步朝回廊外走去,身后跟着一个头上顶着鱼肚烩牛尾的败将颓相,一个一整晚连个屁都没放的怂货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