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含钏带上小双儿去银号存了一百五十两,又将五十两银子兑了方便买卖的碎银子和铜钱,先在东郊集市转了转,转到贾老板处,小双儿有些犹豫不敢上前,贾老板把砍刀往砧板上一砍,笑着努努嘴,“沈记那黑心夫妇,前几日被京兆尹的搜查出炼油的器具,如今正被关押在牢里。”
小双儿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置信。
含钏买了一大块半肥半瘦的三线肉,想着今儿个回去做酸梅红烧肉,问道,“说了如何处置吗?”
贾老板笑呵呵地,“还没出结果咧!不过呀..我们合计着,官府不能便宜了他们,至少也得是个流放三千里——吃食是最要紧的!当今圣上英明,将这口子抓得特别严,如今卖肉的不敢卖瘟猪肉,卖菜的不敢卖小细菜、卖茶的不敢卖陈年茶,这才是国泰民安咧!”
含钏笑起来。
中年男子最喜欢的便是议论政事嘛!
出了东郊集市,含钏直奔官牙,点名寻当初卖她宅子那位黄二瓜。
黄二瓜一见是含钏,笑着挥挥手。
含钏单刀直入,直接阐明来意,“...要一个心思正、力气大、能吃苦的苦役,因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姑娘,最好也是姑娘,若实在是找不到,那男子的年岁也不可太大,年岁大了容易生事端;还想要一个账房,不拘有无功名在身,没歪心思就可。”
第六十六章酸梅红烧肉(下)
含钏想了想再说道,“若是有会做饭、曾经当过厨子的人选则更好了,不需太聪明能干,只要能当个墩子就行,若是良籍的雇工最好,日后若有新去处,或是儿用倦怠了,还能再换。”
总的来说,就是需要苦力、账房和墩子。
还得是良籍最好。
黄二瓜点点头,大摇大摆带着含钏穿过各色骡马、小摊儿,一路和人打着招呼,有人见黄二瓜领着两个姑娘,大的那个肤白眼长,小的那个怯意羞赧,便纷纷同黄二瓜笑着招呼。
“带着姑娘买啥呢!”
“大老爷们当主顾时,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官牙男人多,时不时地便爆发出一阵哄笑。
黄二瓜把狗皮帽子一摘,朝空中挥了挥,板着个脸,“去去去!哪儿来的蟊虫,这可是大食肆的掌柜的,别跟这儿丢脸!”
含钏想了想自个儿厅堂那寥寥五张桌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认下了“大”食肆这个称谓。
官牙的东市便是奴隶市场,问了一圈几乎没有平民身契的雇工,都是直接购买奴仆婢女。这倒出乎含钏意料,小双儿是仆役出身,自小到大身契便在各个主人手里买卖游走,咬着耳朵同含钏解释,“...大点儿的店家或主家都不用雇工,用雇工不踏实——手里捏着身契便不一样了,是不敢忤逆主家的,若是背了主家,便会被处以极刑。若是主家不顺心意,打发卖了也行,直接打死也行...”
所以油铺两口子对小双儿非打即骂,便是要将小双儿赶到雪地里冻死,旁人也不敢置喙,甚至拿到官府去说,也没甚大错处,至多至多官牙之后不愿再卖给这家仆从。
宫里头的女使都是良籍,虽说在宫里也为奴为婢,可放出来了便是自由的。
就算是跟着主子爷出来开府,也是做女官的,和寻常买卖的仆役不一样。
含钏从未学过内务,之后做了秦王侧妃,身边也只有阿蝉,几个小女使也都是顺嫔娘娘直接拨下来的,份例直接从承乾宫拨出,不在张氏处过账。
对于这些,含钏实在不了解。
黄二瓜又领着含钏再走了一圈,西市挺大的,一块一块的地被围栏圈起来,里面的仆从就像牛羊,有一些高鼻深目的人看起来不像是汉人,黄二瓜说,“...这些就是蛮夷人,有些也是昆仑奴,前唐的时候就有了,如今大魏国力昌盛,不断向北向南延展。不仅有这些,还有那些...”
黄二瓜手给含钏指了指,那群人身材矮小,看起来和汉人差不多,可腿都有些罗圈儿,里面有几个散着头发的女人,“这些是倭人,您是开的食肆,花半钱银子买一个,倭人很善于处理海鱼海虾,女人性情很吃苦柔顺,您也方便调教。”
含钏连忙摇摇头。
还是别了。
买个外族人,她还得咦咦哇哇,连比带划...
还有些栅栏里围了许多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如今蓬头垢面的,可也能看出五官相貌都很清秀,身量也都很修长,黄二瓜凑过来解释,“...这是前几个月东南那边儿遭了天灾,穷人家过不下去,只能卖女儿了,都是专给豪门大户供应的。不过这一批也就算一般般,真正的好货还得在那屋子里,免遭这露天风水日晒,坏了皮肤和头发,价格也会掉。”
含钏点点头。
小双儿紧紧攥住含钏的衣角,眼神有些畏缩。
含钏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小双儿的脑袋。
黄二瓜带着两个姑娘继续往里走,有个栅栏围得特别大,里面圈了百来个奴隶。见黄二瓜过来,牙贩子迎了上来,问了问需求,沉吟道,“...苦力倒是好找,可这账房得认字儿,就是跑遍了满市场,也不定能找着一个。能做墩子的厨子嘛,我这儿有一个,可惜是个哑巴!”
哑巴?
含钏觉得哑巴没啥,厨子又不是用嘴做饭。爱
牙贩子带着含钏走进栅栏,手里拿着册子在一个形容憔悴、眼下青黑、眼神却一片澄澈的,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子跟前站定,“小娘子,就是他了。”
含钏刚想开口问他会做什么菜,可突然想起他不会说话。
嗯...还是有一些不方便?
牙贩子翻着册子介绍,“从西域来的,原先的主人家是个小台吉,后来被削了爵。这人跟着主人家流落到京城,据当时的记录,这人是个厨子,名叫拉提。”
含钏点点头,问出了最重要的疑惑,“那听得懂汉话吗?”
牙贩子一愣,“这...这他素日也不说话,这某也不知道听得懂不...”
含钏叹了口气,刚一转头,便见拉提一直狠狠点头。
听得懂汉话!
含钏问他,“会做菜嘛?”
拉提仍是狠狠点头。
“会做什么菜?”含钏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