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用起来却如流水流沙,手指缝儿稍稍宽松一些,银子就不知流往何处去了。
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七两银子还能置换碗筷锅盆、翻新前铺的堂屋、置办三五日的食材,若运道好、食客多,食肆能就此顺风顺水地上路营业。
银子,在兜里发烫。
若她不知道则罢,知道了,她绝不能狠下心放任这样年轻的一个姑娘断送在冰冷的雪地中。
梦里的姑苏城,特别冷。
王府的管事克扣她的银霜炭、棉布衣还有烧炕的柴火,她便和阿蝉钻在一个被窝里取暖,阿蝉把她的脚揣进怀里,自己却被冻得直咳嗽。
咳嗽的样子,就像如今跪在雪地里的那个姑娘一样。
含钏紧紧攥了攥手板心,认命似的,将竹篮筐子放在贾老板处,转头朝东边油铺走去。
“贺娘子!”贾老板连声唤着,实在是招呼不住,笑着摇摇头——这姑娘人实诚,也识货,最要紧的是心眼好。
若他家头有个出息的儿子,一定要和这姑娘说亲!
有句话咋说来着?
宁嫁宰牛的屠户,不嫁无田的秀才...
肉铺子的少奶奶可紧俏着呢...
思绪发散得远了,贾老板赶紧扯回来,把切肉的刀往腰间一插,背着手跟在含钏身后,摆明了是给含钏扎场子去。
第五十八章菜油
喘不上气儿的哭声,围得越来越多的看客。
含钏拨开人群,正碰见油铺的老板娘叉着腰,站在店门口骂街,“滚边儿去!要哭丧别在老娘门口哭!”见看戏的人越来越多,膀大腰圆的老板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顺手提了缸清油摆在柜台上,扯开嗓子吆喝起来,“麻油、豆油、菜油、茶油!油膏、油饼、油渣、油底!看热闹称点油吧!看完热闹,顺手提两斗油回家炒菜,贼拉香!”
天儿太冷了。
跪在雪地上的那个小丫头剧烈咳嗽后,喷射出殷红的血。
老板娘嫌恶地动了动裙角,一脚踢在小丫头的肩膀上,“滚远点!别耽误老娘做生意!”
小丫头全身无力,险些后仰跌在雪地上。
含钏忙将她扶起。
小丫头后背烫手。
含钏搀着小丫头的胳膊,把她扶站起来,交到贾老板手里,“烦您让她歇一歇,待会儿就将她带走。”
老板娘见状,冲了出来。
贾老板顺手将外袍撂开,露出了插在腰间的砍刀。
锋利的刀刃,折射出雪地的白和凉。
老板娘脚下一滞,眼珠子一转,落到了含钏的身上——这丫头她见过,每天都拎着一只巨大的竹篮筐子在东郊集市买菜,先在贾得贵那儿买肉,再去前头买时令的菜,年岁不大,穿的都是粗布麻衣,长相倒是挺好的,就是一双眼睛细长上挑,有点儿狐媚,多半是哪个府邸有头有脸的采购丫头。
老板娘冷哼一声,双手抱胸靠在门廊柱子前,“带走?这位小娘子,你是要将谁带走?这丫头可是我花真金白银买来的,我就算不要她了,这身契还在我手上呢!”
油铺家不缺油水,老板娘腰肢浑圆,与旁边的油桶有几分形似。
若是梦里的含钏,是怕这恶人的。
如今的含钏,说怕,心里也是怕的。
可再怂,她手上也是沾过血的,两条舌头、一只眼睛,不说别的,如今也该她横起来了!
怂啥怂,热血一上头,干就完了!
“丫头生了病,您是主家,治不治都随您,谁也指摘不了您。”含钏笑了笑,“只是这大雪漫天,地上的雪都积了快两三寸了,便是宫中和官宦世家也没这样惩罚仆役的。”
老板娘笑起来,“你少拿宫里和官邸里的事儿压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能知道宫里头的迷辛?!嫂嫂我痴长你几岁,奉劝这位妹子一句,别天天看话本儿,还以为自个儿是宫里头的娘娘呢!”
含钏看了老板娘一眼。
集市里,确实百人千面。
也不尽是有趣的场景。
看客越发多了。
有好心的婶婶给小丫头拿了只暖壶抱着,也有集市里与油铺相熟的摊贩在一旁斜着眼睛咬耳朵,一边咬耳朵一边看老板娘,多半说的不是啥好话。
老板娘被指指点点得有些生气,也不趁机卖油了,拿起扫帚开始赶客,“走走走!都围在别人家门口作甚!自己的丫头,我就是打死都行!管天管地,还管上了别人的事儿了!”
含钏看着老板娘笑了笑。
老板娘被她笑得有些冒包,语气一下子拔高,用尖刻的嗓音掩饰自己的心虚,“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不买东西就滚!”
含钏看了眼油缸里面的油,再看了眼老板娘嘴边凶神恶煞的痦子,也提高了声量,“丫头死了,是您亏钱。您开个价吧,这丫头的人和身契,在官牙过了户,我就都带走了。这丫头的生死便与您无关,您也用不着付药钱,担恶名。您是生意人,儿也是生意人,生意人之间做事情,谈钱最靠谱。”
老板娘脚下顿了顿,嘴边的痦子都变得生动了。
把阿双转手卖了?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