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枕的脚步顿了顿,他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
他想回头看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凤枕垂了垂眼皮,仿佛有点儿忧心茕茕地走了。
离开圣女之后的前几天,凤枕的心里有着对白梼的愤怒,以及离开那妖女的自在轻松,还有急着回京见到钗儿的心切,但赶路赶到一半,那些情绪逐渐地消退,时不时地他心里会想起那个大胆之极的女子,以及那些不曾分离的日日夜夜。
他不想承认,但无法承认的是情难自禁。
月余,沈太医托人上门向二姑娘白蕙提亲,果然如钗儿所说,向来挑剔的慕容夫人这次并没有过于挑拣比较,毕竟在外,白梼已经同她说过了沈世琦是个可靠之人,而府内,钗儿早在老太太跟前吹了风。
既然老人家跟儿子都觉着沈太医不错,纵然还有很多比沈家显赫之人待选,慕容夫人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了。
因为白锦跟太子的事情早定了,而按理说三姑娘不能早于二姑娘出嫁,所以白蕙的亲事自然提前在三姑娘之前。
于是从九月到腊月,府内接连办了两宗亲事,因有大小姐的相助,一切顺风顺水,隆重体面,倒是没让慕容夫人多操心。
白蕙跟白锦出阁之后,府内显得安静寂寥了许多,而慕容夫人也有了更多时间来照看钗儿,钗儿苦恼的觉着被慕容夫人时时刻刻暖意融融的关护着,还不如先前她冷冷淡淡的时候更自在,至少她的腰围跟脸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过分的圆润,只要她稍微不自在,慕容夫人一天能请五六个太医来给诊脉。
白梼因辞了官,如今只是个闲职,原先如过江之鲫般涌入白府的大部分趋炎附势之辈也因此消减,只偶尔跟三五知己把酒同游。
除此之外,国子监那边常常请他过去宣讲,每当开课,无一例外的课堂内外皆都挤满了人,白梼瞧着……其中倒是有几个可选之才。
日子平常而可贵,直到来年开春,草木复苏又一年,钗儿顺利生下了麟儿,最高兴的除了老太太跟慕容夫人外,那就是大小姐白晓,钗儿抱孩子的时间还不如白晓抱他的多,正好白梼也宁肯让钗儿多休息安养,索性让孩子跟着白晓看顾,反正只隔着一座院子。
到六月中,太子李应登基为帝,封了三姑娘白锦为贵妃,消息一出,顿时来贺的宾客复又盈门。
之前先帝虽为威远公赐了宅子,名义上白梼已经搬了出去住,但因为婴儿的诞生,老太太跟太太都牵挂着,必须每天都要见着孩子,所以还是让钗儿留在了侯府的。
但这次来贺的宾客们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原来威远公竟然不在侯府,甚至也不在公府里,他已经在三天前携了夫人离京了,据说是带夫人出城散心,游山玩水去也,那小孩儿却仍是留在府内给大姑娘跟慕容夫人照料着。
众人愕然。
而就在满城议论纷纷的时候,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车前后各有几匹马儿跟随。
忽然车窗一动,一张芙蓉脸自窗帘后探出:“大哥,咱们这么扔下靖儿,可以么?”
马上的骑士脊背如剑,闻言早策马靠近车窗,白梼笑吟吟地:“你也不也说过,母亲跟大姐对靖儿的用心照料比咱们还甚吗?又不放心了?”
钗儿趴在窗边道:“给大姐和夫人照看我当然放一百个心,只不过……还是有点想念那小家伙。”她扭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京城:“还有……”
“还有什么?”
“你真的就铁了心不肯回朝了?”
白梼微笑:“如今的情形已是最好。何况朝廷并不是非我不可,何必做那些锦上添花而会招灾惹祸之事呢。”
之前白梼假借腿伤请辞,是因为早看出了先帝有疑他之意,自古带兵大将鲜有善终的,毕竟飞鸟尽良弓藏,古来有之。所以白梼在这时候急流勇退。
而先帝之所以顺他之意削了兵权,一来是疑心而试探,看白梼是否肯放权;另一方面却是为太子李应留了一手,只要白梼过了考验,等太子登基,自然可以再度重用,那样的话,白梼因为皇恩浩荡,自然会更忠心于新帝。
白梼知道,太子一旦登基立刻就会下诏重用,所以他才选在这个时候带了钗儿出京,他确实是铁了心不会回头,他不想要自己成为新帝登基后示恩的棋子,他也从不是个看重高官厚禄之人,他在乎的只是保家、卫国,如今国已无恙,而他现在拥有的“家”,已然是世间最好。
到滁州的时候,白梼得到了个消息,——慕容凤枕也离开了京城。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钗儿,钗儿问:“枕头去哪儿了?”其实她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猜测。
白梼笑道:“多半是去南边找人了。”
“他真的想通了?”钗儿的眼睛一亮。
白梼不是很喜欢钗儿说凤枕的事,但这件例外:“他能自己想通了最好。”
钗儿叹了口气:“我本来想告诉他……圣女生了一对龙凤胎的,你偏拦着不让我说,要早告诉他,他应该早就去了。”
白梼闻言俯身,在她微蹙的眉心上轻轻地亲了口,他温声道:“如果是因为孩子去找人,那就不是一个意思了。”
钗儿想了想,仰头展眉笑道:“你说的是。”
她缓缓地靠在白梼的肩头,心满意足。夜风吹拂,树叶摇动,头顶上繁星点点,美不胜收,又像是一双双好奇而明亮的眼睛正俯视着他们,钗儿看着这幕本极寻常的场景,不知为何竟笑出了声。
白梼爱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问她笑什么,因为此刻他心里的愉悦也正在汩汩地流淌着,跟远处的蛙声,近处的虫鸣,甚至轻微飒飒的夜风声都契合在一起,就仿佛无处不在,天地同乐,直到永远。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