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唐教主混的都是吃不饱肚子的庄稼汉,大字也不识得一个。
贵族小姐爱的自由、和平、爱情,这些都跟唐焦儿没关系,也离她那些信众很遥远。
这些教众爱看的,还是点石成金,撒豆聚兵之类的神话故事。
这些充满土味的神话故事,充满了简单粗暴的爽点。
故而自我定位为村姑的唐焦儿,也渐渐无措和惶恐起来。
她知晓自己土气,可连哪儿土都不知晓。
所以五年前安雪采出现在唐焦儿跟前时,他是那么与众不同,将唐焦儿一生见过的其他人都比下去。
安雪采风度翩翩,文采飞扬,又生得英挺秀气。
哥哥不知怎的,竟与安雪采结交。唐焦儿想,大约是因为安公子和别的人不同,会用温和目光看着他们这些教众,没有面露鄙夷。
别的什么,唐焦儿知晓也不多了。她很少沾手教中俗务,这些都由唐鹤一手掌控。
唐焦儿这一生也算多姿多彩,可她仍然觉得自己此生能结识安雪采,是她这辈子最奇妙的遭遇。
安公子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踏足另外一个世界。
她第一次见到安雪采时,其实在偷偷哭。
唐鹤人前一副信心满满样子,并将亲妹妹打扮成一个具有无上法力的神女。底层的泥腿子和朝廷为敌,总是会有些心虚的,唐鹤总要搞点儿东西稳定一下人心。那么既然如此,宗教和神迹总是最有用,最有效的。
唐鹤是个心性坚毅的人,也有些拼得一身剐,谋个富贵荣华的赌性,那自己自然不会动摇。
可是那时候唐焦儿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小孩子,她还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时候的莲花教,盘子还没铺得那么大,看着一副随时会倒闭的样子。匪首若被抓住,便会被凌迟处死。唐焦儿好死不死,还是个匪首之一。
人前她就忍了下来。可夜半无人时候,唐焦儿终于压抑不住内心恐惧。
她手里捏着娃娃。
母亲也死了,以前给女儿缝着的娃娃还在。
这个旧了的破布娃娃,似乎也能给唐焦儿一些勇气,使得她胆子变得大一些。
然后她就撞见了安雪采。
安雪采还安慰她:“你不会死的,焦儿,你哥哥代表的是底层的愤怒。这样的愤怒不仅仅在你哥哥心里,还在许多人的心里。因为上面的人没有重视这样的愤怒,所以许多滴水才能融合成为小溪,才会成为洪流。”
安雪采的那些话,她也未必听得懂。不过那时候,那么一个英俊温雅的大哥哥哄着自己,她止了泪水,心里也舒服了一些。唐焦儿年纪小,对死亡畏惧不已。安公子那样子说,也许自己当真不会死。
那些话流淌在唐焦儿心里。
小时候她确实不懂,长大了唐焦儿渐渐也明白了。
后来唐鹤把盘子做大了,唐教主越来越风光,唐焦儿身份也越抬越高。
唐鹤给妹妹做人设,这人设做得也越来越丧心病狂。
唐焦儿人设上的业务能力也进行了进一步的拓展。
从一开始点石成金,剪纸成兵之类传统节目,唐焦儿还兼有锦鲤改运,隔空取物,包刀枪不入,包治百病等等新技能。
唐鹤也没有固步自封,事业做大之后,还开拓了新的表演节目。
这一切一旦开始,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幸好,她隔上一段世间,还能见见安雪采。
安雪采牵着她的手,带她踏足另外一个世界。
她曾问过安雪采,真正的贵族姑娘是什么样子?
安雪采向她描述:“她们很优雅,也很美丽,有傲气,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族规则。所谓世家贵族,如此传承千年,便算朝代更迭,门阀却是不倒。这些门阀贵族最鼎盛之时,竟不屑于和皇室结亲。此等清贵,是世人难以想象的。不过——”
“不过就算如此,焦儿也有属于自己独有的美丽。这个世界是在不断变化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我居于上位,什么叫尊贵,也是由我定义。”
那时候安雪采眼中光彩熠熠的自信,也感染了唐焦儿。
就像一颗种子,种入了唐焦儿的心中。
安雪采让她读书,令她前去思考这些世界。她想得越多,越发不能认同唐鹤的所作所为。
有些东西在唐焦儿的内心之中蠢蠢欲动。
这么想着时候,唐焦儿手指抚过了安雪采的浅浅剪影。只不过一个剪出来的小像,唐焦儿就似从中汲取了一股奇妙力量。
唐鹤很少让唐焦儿沾染教内俗务,也并不愿意唐焦儿接触太多的人。
不过就算如此,有一些事情也让唐焦儿瞧在眼里。
莲花教教义,是教众如父母兄弟、姊妹,皆如一家,不分你我,互帮互助。当然也不止莲花教这么宣传,念善会宣扬人人平等,就连安公子治下,也走亲民风。
可漂亮话是这么说,怎么做的也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她知晓莲花教普通教众生活清苦,规矩又多,每日早晚皆要背诵佛母宝训。
但兄长日子却日益骄奢,广纳妻妾。
甚至教中首领,个个也蓄养心腹,搜刮财帛,霸占有姿色的女教众。
莲花教每攻一地,必要当地百姓信奉本教。谁若不从,全家处死。入教之后,教众便要捐出家财,以示忠诚。再来哥哥是个有野心的人,但凡有人投靠莲花教,无论什么名声,皆纳入教中以壮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