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娆抬头,朝温延清温柔的笑了笑:“二哥哥,我没忘,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我不能明明看见我的恩人受了伤,却故意视而不见。”
温延清神色缓和了些,眼底浮现无奈笑意:“知知的善良不必用在这种人身上。”
云娆微微的嘟起嘴,故意垂眸扫了眼温延清左手。
她声音清甜,带着柔软:“二哥哥先进去吧。”
温延清愣了下,匆匆将左手往后一藏,抬起右手,宠溺而又无奈的刮了下她的鼻尖,懒散低沉的嗓音里全是笑:“小丫头,原来早就看到了。”
云娆嘿嘿的笑了笑。
半晌,她敛起笑意:“我知道二哥哥这是在为我出气,但无需如此。”
她想好好活下去,也想容珺好好活着。
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他还曾经是她的恩人,曾经被她视为神佛。
前世他一直都在想办法保护她,所以一回京就想将她送走,是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他身边。
他也不知道她是岑家真正的女儿,她身世的错,可以怪很多人,但不该怪到他身上。
她只是不想再回去过那种被囚-禁,被处处限制的生活。
容珺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让她逃开沦为瘦马的命运。
被他带回国公府之后,在两人没有犯下大错,在她没有成为他的通房之前,她甚至可说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还被他惯得有些小小娇纵。
若有错,那些错,也足已和当年的救命之恩相抵。
所以不论是谁,都不应该打着为她好、为她出气的名义伤害他。
温延清唇边噙着散漫的笑意,心底却有些不是滋味。
当年知知是在他手中弄丢的,他很小就发过誓,这一辈子若是找不回知知,他就不成亲。
若是找回了知知,她已经嫁人,只要她的夫君待她好,那么他就当她的二哥哥。
若是还没嫁人,那么他就娶她。
父亲曾问过他,为何迟迟不肯成亲,他把这些想法告诉父亲,父亲只觉得他疯了。后来,父亲想方设法地劝他放下过去,甚至想要帮他议亲。
他不肯,只能用激烈的手段来逃避,将自己搞得声名狼藉,让这京城中好人家的正经闺秀,再不敢嫁他。
温延清有时也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为了幼时的一个约定,为了幼时他无能为力的一件事就如此执着。
但没办法,在九岁那年,打从知知在他眼前被掳走之后,他就一直反复梦见当时的情景。
他忘不了三岁的知知泪流满面的对他哭喊:“二哥哥救我,二哥哥、二哥哥、二哥哥……”
小知知的声音充满无助,看着他的眼神却充满了信任。
她哭得凄惨,泪眼婆娑,却始终相信她的二哥哥一定能救她。
她伸手想要抱自己,他也伸手,疯狂的想要将她抢回来,却什么都没能抓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掳走,心口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他一辈子也无法忘掉的梦魇。
就算现在她成了自己名义上的妹妹,这个想法他也不曾放弃。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放弃温家二公子的身份。只要他们离开京城,去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他们依旧可以当一对神仙眷侣,他一定会对她非常非常好。
她本来就该是他的,他们从小就订下亲事,她从小就说她要嫁给二哥哥当新娘子,就算被取笑了也还要说。
温延清心里苦得发涩,却漫不经心地耷拉着眼皮。
云娆见他许久不语,以为他生气了,小心翼翼地扯了下他的衣袖:“二哥哥……”
容珺见到两人亲昵的互动,见到云娆担心温延清生气的模样,感觉自己就要发狂,整颗心酸涩得厉害。
温延清不着痕迹地瞥了容珺一眼。
只见容珺薄唇抿得死紧,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微微上挑的眼尾已经晕开一抹红,温润的眸子全是冰冷的杀意与疯狂的嫉妒。
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杀了他,却又惮忌着知知,怕知知生气,不敢有任何举动,只能站在原地,憋屈、愤怒而又痛苦的看着他。
温延清不禁勾了勾唇,心情又突然好了起来。
他想明白了,知知不是还喜欢着容珺,知知只是把他当恩人对待,所以才会对他说那些话,否则知知也不会担心他生气,还回过头来跟自己撒娇。
温延清的桃花眼又恢复昔日的惫懒,温柔低笑了声:“一起进去。”
容珺心中妒火与怒火一起不停地翻涌,见到温延清又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瞬间压抑不住,踉跄地上前一步。
他要杀了温延清!
云娆似有察觉,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容珺猛地停住,眼神平静,模样乖巧的看着她,依旧是那副兰芝玉树的儒雅公子。
温延清站在云娆背后,冲他挑衅的挑了挑眉,张嘴无声说道:知知是我的。
小姑娘正抬头看着他,一脸狐疑的眨着大眼睛,他什么都不能做。
容珺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毕露,像是在竭力压制着心中疯狂。
他早晚有一天要杀了温延清!
三人进到大厅时,温澜清与钟钰都愣了愣。
她们没想到云娆会同意容珺踏进相府。
云娆转头吩咐春兰:“叫府医。”
容珺原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亲自帮自己处理、包扎伤口,听见她让人去请府医,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失落。
就在他失落的同时,耳边又传来小姑娘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又甜又娇又软,似燕语莺呼那般地好听。
男人的双凤眼弯起来,虽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的看着她,眼里却同样盛满了温柔与满足。
“为什么要府医?”钟钰问。
云娆说容珺伤又裂开。
钟钰抬了抬眉:“我来处理吧,府医的医术哪有我好。”
云娆抿嘴笑了下:“是啊,阿钰的医术可是钟院判手把手教出来的,府医自然比不过你。”
要处理肩伤,自然不能在大厅,容珺很快就被带到后头的耳房处理伤口。
容珺的肩伤很严重,如今虽然不像一开始那么触目惊心,钟钰看到他的伤口时,仍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你这伤怎么又弄成这样?我怎么记得出宫时你伤口还好好的。”
钟钰一边皱眉,一边替他清理伤口,脸色越来越凝重。
云娆见过他的伤,当时钟钰曾经很严肃地警告容珺,若不好好养伤,将来别想再提那些上百斤的重兵器。
听见钟钰的低呼声,原本在耳房外徘徊的云娆忍不住探头问:“怎么了?很严重吗?”
容珺原本面无表情,伤口再如何疼,也不见他皱眉,反倒是见到小姑娘探头,忍不住笑了,心底除了酸涩与痛苦之外,终于有了别的感觉。
他发自肺腑地感到愉悦,眉眼弯弯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云娆:“不严重。”
钟钰不以为然啧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不严重?今天要不是我亲自帮你看,你这肩就要废了。”
云娆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进去看到底伤得如何。
容珺看见原本只在门口探头的小姑娘,着急的跑了过来,整颗心都甜得发软,像是整个人都浸在清甜温暖的泉水里,从外到内熨帖得不得行,满满的温软与幸福。
云娆刚站定,还来不及看清楚伤口,钟钰就起身取下腰间令牌,一把塞进她手里:“快派人拿着我的令牌进太医院把我爹请来。”
“请钟院判?”云娆愣住,悄悄瞄了眼容珺肩上的伤,整个人猛地剧烈摇晃。
春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钟钰神色严肃的将她推了出去:“先让人准备一间厢房出来,不能让我爹在这耳房替他诊治。”
“不行不行,你还是先让人准备笔墨,我大略写一下情况,如此才不会浪费时间。”
云娆脑中都是刚才那一眼看到的景象,整个人有些恍惚,直到钟钰又重复一遍,她才猛地回过神,立刻让人准备文房四宝,待钟钰写好,就吩咐小厮拿着令牌进宫,接着又吩咐春竹准备厢房。
温延清听见要帮容珺准备厢房,俊美锋利的眉眼不悦地一皱:“知知还要让他在相府住下?”
云娆摇了摇头,捏着帕子沉默片刻,才又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二哥哥,你刚才捏容珺的肩膀时,是不是很用力?是不是用了内力?”
温延清面色微变,意识到为何要准备厢房,神色坦然地摇头:“没有,我下手虽是重了些,但也不至于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么明目张胆地内力废了他的肩。”
有钟钰的令牌,钟院判很快就赶了过来,过来时,身后还跟着陆君平。
陆君平在皇宫与容珺不欢而散之后,就独自回府,但他到底放心不下容珺,担心他又犯傻事,一直让人在相府外面盯着。
听见下人说温二公子对容将军动手,容将军左肩又开始流血之后,他就陷入到底要不要先过来相府的挣扎之中。
容珺今日那副卑微至极的模样,实在让他一想就来气。
没想到没多久,又有人回来禀报,说相府派人进宫请钟院判了。
陆君平马上就坐不住了,立刻让人准备马车,赶往相府。
相府大厅顿时热闹非凡。
晚上,温斯年先回到相府,岑煊也跟着赶了过来。
早在明帝将容珺指派给知知时,岑煊就收到消息,只是他当时实在太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抽不开身。
岑煊一进到大厅,就见到陆君平正在跟温延清争执着什么。
他微微一怔。
陆君平在,代表容珺也在。
他还以为皇上就算强硬地将容珺塞到知知身边,让他当她的贴身护卫,知知也绝对不会让他踏进相府半步的,这是怎么回事?
岑煊飞快环顾一圈,却未见容珺的身影,本就冷峻的眉眼瞬间爬上一层寒霜。
就在岑煊打算进到后院将容珺拖出来狠揍一顿时,钟钰却将他拦了下来:“我爹在帮容珺诊治,你别进去,我爹诊治时最讨厌被别人打断。”
岑煊听到钟院判在,蓦地顿下脚步。
温斯年皱眉:“怎么还惊动了钟院判?”
钟钰叹气:“容将军的伤实在太严重,我处理不来。”
温斯年微微一顿,想到进门时管事说的那些话,神情严肃的看向温延清。
温延清:“……”我不是,我没有,真的跟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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