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近来身子愈发不好。
连五日一回的临朝听政都取消了,圣驾挪去了太和殿,就连朝臣入宫议政,也不从紫宸门入阁,而是直接去太和殿。
朝野都纷传陛下只怕不剩多少时日了。
旁的事便罢了,这头一件尤为重要的,便是立储。
陛下如今已近天命之年,膝下皇嗣众多,单皇子便有三皇子,六皇子,八皇子,还有前两年才刚出世的十二皇子。
可即便如此,这么些年,陛下也从未提过立储一事。
朝臣中有眼见陛下年岁愈发上来,担心若不早立太子,只怕临到头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朝野动荡,便时常提起。
可陛下却从来置之不理,要么就是将提及此事的朝臣训斥一番。
说是朝臣都是在咒他早亡。
如此反复几回,便也渐渐没人敢轻易提及。
谁知这回偏就真的出了岔子。
陛下这回病得重,自打秋狝回来后便一直没能痊愈,总是反复,及至如今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不过是能拖一日算一日罢了。
而眼见陛下身子愈发不行,后宫前朝那些个有心人便都心思活了起来。
毕竟至今国无储君,若是谁能在这些日子中入了陛下的眼,便极有可能成为这大魏然后的天子。
于是近日来太和殿中总是有人来来往往。
有皇子自己来看自己父皇的,也有嫔妃带着孩子来的。
而那些个嫔妃母族的朝臣也来得勤快。
人人都想在陛下跟前露脸。
除了三皇子。
倒不是说穆忱从不去,他只是不似旁人那般一日三回地往太和殿里扎。
只是每日入殿看自己父皇一回,同对方说说话,见父皇身子不好了,便恭敬退出,当日便不再去。
他这样的表现原是正常的。
毕竟病人其实最重要的便是休息,日日去叨扰反倒不利于病情的稳定。
可除了他,旁人却不这样想。
都怕自己去的次数少了,便失了机会。
而他这番表现,落入旁人眼中却也不算什么异常。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早早便被到赵国长公主身边,自然是失了争储的机会。
因此也没多少人在意他的表现。
这日,三皇子照例从太和殿中出来,也不知他同陛下谈了什么,面上的神情异常阴沉。
原本他便是不常开口的性子,眼下这样再阴郁着神情,叫那些个候在殿外的宫人见了心中都格外紧张,因此他出来时,谁也不敢上前搭话。
好在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打算,而是沉着步子,径直从太和殿中离去。
巧的是,三皇子离开后不久,赵国长公主便来了。
显然是奉诏前来。
宫人将她引入殿后,便恭敬退出,还照着陛下的吩咐关上了殿门,谁也不让入。
殿内,蔺卿在天子床边坐下,她微微低头,看着床上的人。
这时的天子早已因病痛而变得有些脱了像,皮肤枯瘦,面色泛黄,双唇有些开裂,带着些苍白,先前的一双明目此时却失了许多光彩,眼窝有些凹陷,散落在枕上的发尾也干枯分叉。
他还是大魏的天子,可任谁都瞧得出来,他大限将至,只怕不日便会崩逝。
蔺卿因着身份特殊,同天子之间并非有血缘,因此这种时候并不合适日日都来。
可她每回来,天子的情况都越来越差。
虽然不是亲兄妹,可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有情谊的,且蔺卿又是极重情谊之人,眼见他如此,心中自然难受。
“陛下放心。”她看着对方,“前两日师兄来了信,说是已经在找药了,您这病还是能痊愈的。”
她话虽这样说,可两人心中都清楚,不过是安慰之言罢了。
蔺卿的师门虽有些能力,可还没到了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天子这身体,尚药局同太医署不知费了多少心思都不能救回,靠着那不知是否存在于世间的药,显然希望渺茫。
天子因道:“朕知道,大限之日只怕不远了……”他说着咳了几声,才继续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蔺卿便忙问是什么事。
“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那些来朕跟前献殷勤的人。”他指的是那些个嫔妃和她们身后的母族,“朕……朕身子还好的时候,这些人……咳咳……这些人便已然蠢蠢欲动,如今眼见朕、朕如此,焉有不四处争夺的?”
天子告诉蔺卿,他原也没想到自己这身子竟会忽然得了这重病。
自秋狝归来至今不过月余,竟每况愈下,原本是打算三皇子及冠后便下旨立储,可眼下看来竟是等不到了。
“在你来之前,朕已经同三皇子说过了,他自己心中有数。”天子说的并不容易,中途喘息了许多次,“这回叫你来,是有关你的。”
“我?”蔺卿一怔,“什么关于我的?”
“朕知道,你一直都想离宫。”
天子其实看得出来,毕竟自己这个义妹,是江湖出身,喜好行侠仗义,这些年,他以两人之间的情分将对方留在宫中,已经是很不容易。
眼下自己大限已至,也该让她自由选择了。
gu903();“朕知道你最想的还是回自己门中,可如今你到底是大魏的长公主,朕已经替你择好一处封地,若是你愿意,待朕去了,你带着朕叫人拟好的诏书,便能去自己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