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静涵的预想中,只要长公主同陛下之间的关系确实如她所想,必然会觉得心中羞愧。
可她没想到,对方同自己想的丝毫不一样。
跌落在地时,她整个人都处于极度惊愕和不敢置信之中。
因为她根本没想过,分明那个被拆穿的人是对方,可对方却一副审判她的模样。
“对本宫动手?你同谁借的胆子?”
长公主站在她跟前,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清凌凌的,不带一丝情绪。
李静涵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她的口中血腥味愈发浓重,颊边仿佛烈火灼烧一般,用手轻轻一碰便撕裂般的疼。
这是刚才长公主还回来的。
因为她在彻底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对如今皇城中唯一的长公主动手。
眼下这情况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些后怕。
可心中却还是不甘心。
她抬手捂着自己的颊边,好半晌才说了句:“你身为陛下皇姐,却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若是若是叫旁人知晓了”
李静涵觉得自己原本不应当这样气弱的。
她来时甚至都想好了。
长公主身为天子皇姐,二人之间分明就是姐弟关系,可却做出那等有悖人伦之事,她定要好好质问对方的。
可眼下一切都同她想的不一样。
分明不敢回话的那个人应该是长公主才是。
她是掌握了真相的人,她有资格去质问对方。
但现实却是,她跌落在地,而长公主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一切似乎就是在告诉她,无论她到底知道什么,二人直接的身份始终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长公主永远都在她之上。
穆染抬起手,指尖在方才李静涵看见的那道红色之上轻轻摩挲。
“李姑娘今日莫不是魔怔了,来本宫的明安殿净说些胡话。”
“本宫同陛下确实是姐弟,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怎的?还要李姑娘替本宫再昭告天下一番?”
李静涵咬牙:“你分明就是在偷换概念,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然你怎么解释你手腕上的东西!”
穆染缓缓道:“想来是入秋了,本宫寝殿的锦被用料不好,夜间入眠时过敏了也未可知。”
听得她根本就不承认的话,李静涵另一只手指尖掐入掌心之中。
“你不认没关系,我总有一日,会找到证据的,到了那时”
“到了那时又如何?”穆染打断她的话,接着转身,走到罗汉床前落座,“不说你眼下没证据,便是有”她的身子往后稍稍一靠,恰好靠在放在罗汉床之上的凭几,接着才看向对方,“便是有了证据,你同谁去说?或者说,谁会信?”
穆染声音不疾不徐,丝毫不显慌张。
“你方才动手,照着宫规,本宫即刻便能叫人将你送至宫正司,届时无论是审讯抑或是动刑,都是你要受的。但本宫没叫人进来,并非本宫怕你浑说什么。”
“便是你将你自己想的这些满皇城的去宣扬,对本宫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你可知为何?”
李静涵没抬头,只是自己咬着唇。
“因为没人会信。”穆染徐徐道,“本宫是陛下皇姐,大魏帝女,而你不过是个外臣之女,便是身后有李太妃又如何?届时你将你这些疯话宣扬出去,天子震怒,你觉得陛下是保你还是保本宫?”
穆染原还以为这李静涵是个知机的。
毕竟先前见了对方时,她一直都是一副极为知礼的模样,可谁知在宫中留了不过几月,便彻底暴露了本性。
想来是自幼便过得过于顺畅,导致她做事时根本不过脑子,连这些事情的关窍都想不通。
李静涵总觉得自己知道了天子同她之间的秘密,便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质问责备她。
而穆染身为长公主,在被人发现了这些事后,就应当羞愧难当,面对李静涵的责问不发一言,甚至退缩怯弱。
可这些不过是李静涵个人的臆想罢了。
穆染再怎么说也是大魏长公主,是有实爵的,而李静涵不过是靠着姑母的强留在宫内的外臣之女。
若能入了陛下的眼便也罢了,可偏偏她没那个造化。
于是便心中便不忿,可又不知往哪里发泄。
直到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便觉得是穆染阻碍了她的路,觉得是因为穆染不知廉耻地勾引,陛下才会为之着迷,而看不见她的。
于是把自己这些日子在陛下那里碰的钉子全算在了穆染头上。
可她根本没想过,若是陛下真的会对她动心思,为何身为天子曾经的救命恩人的她却时常连紫宸殿都进不去。
这便罢了。
最令穆染想不通的。
便是李静涵竟会觉得能以此威胁她。
难怪方才见面时,这李静涵见礼的动作那样敷衍,眼中还带着得志的神色。
想必来之前对方脑中想的便是看她惊慌失措,痛哭无依的模样了。
只是这便要叫她失望了。
穆染从不是那自怨自艾之人。
她先前确实不想自己同穆宴的关系叫旁人知晓,可若是真的传出去了,她也不会因着旁人的流言蜚语而难受不安。
无论是背地议论,抑或是当面奚落,再或者是冷眼和讥讽。
这些她尚在幼时便已经遇见太多了。
伤不到她分毫。
反倒是李静涵,以为自己掌握了所有真相,便急忙忙地赶了来,根本未意识到自己是羊入虎口。
若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悄悄去背地里传了开便也罢了,横竖查也要查一段时日,届时这消息早已传开了。
可偏偏她选了最蠢的一条路。
“你眼下在本宫的明安殿,这里全是本宫的人,若是本宫此时赐死你,再将整个人明安殿上下的消息封锁,待你彻底咽了气再寻了由头随意遮掩过去。届时便是李太妃问,自然也有陛下替本宫遮掩。”穆染声音冷静,“就如你所言,陛下同本宫指之间不一般,那自然是护着本宫的。李太妃确实是如今唯一一位留在东内的先帝嫔妃,可到底只是个太妃,而你们整个李家,说到底也不是什么簪缨世族。你虽未嫡出,可若是陛下说一句是因着你举着无状以下犯上才赐死了你,你觉得你的家族届时还会有人在乎你是死是活吗?”
不得不说,穆染的话确实极有震慑力。
也让此时的李静涵逐渐认识到自己今日之事做的有多蠢。
她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
还对长公主动了手。
如对方所言。
此时陛下自然是会护着长公主的,她不过是随时会被牺牲处置掉的那个罢了。
这点关窍但凡沉下心来细想一番便能想明白,可她偏偏太心急,觉得自己定然能成功。
又因着一直被长公主压制,心中自然堆积了不知多少不满。
想要看见对方惊慌失措的模样。
结果万万没想到,惊慌失措的竟会是自己。
如今的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不应当那样失去理智的。
若不然也不会对长公主动手。
“殿”
“你出去吧。”在李静涵正要开口示弱的时候,穆染却没给她机会,直接道,“今日这一巴掌,本宫已经讨回来了,至于你之后会如何,便与本宫无关。”
她这意思,便是自己不会再因为李静涵的举止无关以下犯上而再追究。
可她不追究,不代表穆宴不会。
李静涵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她既猜出了长公主同陛下之间的关系,顺着往下想也就能想到了。
而天子之怒,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住的。
这下她彻底慌了。
可长公主却没给她机会。
她一句求饶的话还未喊出来,便听得对方缓缓开口:“本宫不喜有人在明安殿内喧哗,否则严惩,李姑娘若是不怕,尽可试试。”
李静涵这才收了声,再不敢说一个字。
穆染这才稍稍调整了坐姿,接着将殿外候着的人叫了进来。
“呀!”
“姑娘!”
同时入内的千月和燕秀都被眼前的情景惊了惊。
不同的是,千月看见的是自家殿下脸侧的红晕,和隐隐显露的掌印,而燕秀则是被李静涵狼狈的模样惊呆了。
她甚至忘了要见礼的事,直接疾行几步,走到李静涵身边。
“李女官不当心,撞在了桌角上,便磕成了这样。”燕秀不敢问自家姑娘为何成了这样,倒是听得坐在罗汉床上的长公主说了这一句。
且说完之后还问了李静涵一声。
“本宫说的是也不是?”
竟会心中又恨又惧,却又不敢说出,咬着唇半晌后才艰难地点了下头。
“是,殿下说得对。”
“既如此,李女官还是尽快回慈安殿叫司医来瞧瞧。”
李静涵心目中屈辱极了,可却不能多说一个字,且碍着宫规,她还得起身同长公主再次见礼,得了对方的点头后才能离开。
她于是在燕秀的搀扶之下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可起来了一点儿,整个人便又支撑不住地往下跌去。
原来方才对方脚尖往她双膝上那一踢,颇是用了些劲。
比起自幼生长在闺房之中的李静涵,独自在深宫之中生存了六年的穆染显然要有力气得多。
因此及至此时,李静涵才发现,自己的双膝竟有些肿了起来,方才不动的时候还好,眼下一动便拉扯般地疼,叫她想站起身都有些困难。
燕秀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以为是自家姑娘没了力气,因此手下便愈发用劲。
主仆二人折腾了好一阵,才堪堪从地上站起来。
李静涵忍着双膝的疼慢慢福身,说了句“妾告退”。
她这前后花了不少时间,可穆染却只是看着,丝毫没有叫人去帮忙的打算。
及至李静涵福身时,她才徐徐说了句:“李女官想是忘了,又或者是尚仪局的姑姑教导不上心,眼下你是女官了,该如何说话,竟还不知道么?”
原本便有些站不住的李静涵听了这话,额间更是因为难受沁出细密的汗珠,双膝都在微颤着。
而她整个人的面色也愈发惨白。
不知是因着疼痛,还是因着觉得受辱了。
她想同对方争辩,可心中也知道,长公主说的确实是对的。
因此便只能狠狠咬牙,接着极不甘心地说了句:“奴婢告退。”
一旁的燕秀见状自然心疼,可又不敢在长公主跟前造次。
gu903();过了半晌后,才听得长公主道:“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