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自然忙着应下,正说要送她出去,却被对方拦住。
“本宫认得路,自己出去便是,你在这里留着。”
言毕也不待对方回话,便径直出了这院落。
她先前来时便是走的一处少有人走动的小道,为的便是不引起旁人的注意,故而这回出去,她也走的一样的路。
原以为陆斌是在这宅邸的正门等着,谁知她从那小道中一出去,便恰好瞧见在那处候着的人。
“臣见过殿下。”陆斌似乎在此处等了有一些时辰,因而当瞧见她出来时,便忙着上前几步,先是躬身见礼,接着方开口道,“陛下在明安殿等着您,请即刻回宫。”
穆染闻言指尖一顿。
“明安殿?”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在本宫的明安殿中?”
“臣不敢胡言。”陆斌道,“还请殿下尽早回宫。”
他似乎完全没打算说陛下为何忽然下谕要穆染回宫,分明早晨出来时,穆宴才说了,她可以晚些再回宫。
穆染略微抬头,看着陆斌身旁停着的那辆车舆。
“既如此,那便回宫罢。”
横竖今日同小翁主也见着了,只是先前答应了对方,走之前一定要说一声的。
眼下看来也没办法办到了。
回去的一路上,穆染都在想事情。
倒不是想穆宴为何忽然叫她回宫,她只是在想,对方怎么会在她的殿内。
就算要宣她,应当也是在紫宸殿。
如今整个明安殿的宫人虽都是穆宴亲自叫人挑了调来的,可她同对方之间如今那说不清的关系,明安殿的人是都不知道的。
就连千月都被蒙在鼓里。
穆宴夜夜入她寝殿,这样久了,也从未被人察觉过。
皆因她每回入寝前都会将整个寝殿的宫娥尽数遣散,不留一人。
可眼下她不在明安殿,穆宴身为天子,在外人看来同她有血缘之亲,在她本人不在殿内的情况下,直接去了明安殿,岂不叫人生疑?
一想到自己同穆宴之间的情况会被外人知晓,她心上便是猛地一跳。
最终,在穆染心神不宁的情况下,那载着她的车舆一路入了朱雀门又过了丹凤门,最终停在了明安殿外。
“殿下。”坐在车舆外的陆斌先一步下了车,接着在外低声道,“已经到了。”
穆染沉默了片刻,接着起身,莹白的指尖掀起车帘,接着踩着下面放着的椅踏走了下来。
“请殿下自己入内。”陆斌在她身旁恭敬道,“陛下先前下了旨,今夜明安殿内所有宫人都被调往别处,眼下除了殿下您,谁也不许踏足明安殿,臣不便陪您进去。”
饶是先前已经想了许多的穆染也未料到,穆宴竟会如此。
将这明安殿的人全都遣离,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见她在原处不动,陆斌不由地小声提醒了句:“殿下还是快些进去吧,陛下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
穆染这才沉沉吐出口气,隐在袖中的指尖缓缓攥起,接着举步,一步步踏上跟前的台矶,缓缓朝内走去。
及至她的身影穿过长长的通廊,最终一点点消失在跟前,陆斌方转过头,同那驾车的驾士道:“回吧,今日之事就当从未知晓。”
那驾士闻言并未开口,只是略一点头,接着便驾着那车舆离开了此处。
那却不是回尚乘局的路,而是往司部的方向。
陆斌并未说陛下究竟在何处。
穆染一路进去,瞧见的是整个明安殿内灯火通明,目之所及之处似乎无一处是有阴影的。
她的步子踏在青砖的路上,细微的回声,同耳旁微微吹拂的夜风一并传入耳中。
穆染在经过正殿时并未停下步子,只是略转头瞧了一眼,那里面同样的点了明亮的烛火,但直觉告诉穆染,那处没有人。
她于是直接越过了正殿,再往里去。
中途经过了宴厅,膳间,还有各处偏殿。
同正殿一样,这些地方全都燃着烛火,除了没有宫人候着外,这深夜的明安殿竟成了整个皇城内最明亮的地方。
可穆染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她心中始终隐约有些模糊的眉目。
穆宴只怕不在这些地方的任何一处。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样肯定,可心里的预感便是如此强烈。
最终,她越过了所有地方,停在了熟悉的寝殿外。
同别处不同,整个明安殿内,唯有这里是暗着的。
她的寝殿内并未点灯,就连廊檐上挂着的宫灯也熄了。
骤然从灯火通明的地方,来到这一片浓黑之处,穆染忽然有种世界割裂的感觉。
她顿住步子,回过身看了看身后。
除了寝殿这处,旁的地方依旧烛火摇曳,甚至在晚风吹拂之中,那些烛火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而她跟前确实漆黑一片的寝殿。
她仿佛站在了一个选择的入口。
往前一步便是被浓墨吞噬的地方,往后一步便是光明的世界。
穆染在原处站了许久,久到她甚至分不清过去了多少时辰。
最终,她做出了决定。
她伸手,纤细莹白的指尖轻捻住自己衣衫的裙摆,接着一点点往前方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中走去。
她的步子先踏入了那浓墨,接着便是半边身子,再接着便是整个人。
很快,她便彻底走入那片黑暗。
若此时这处有人,便能瞧见这诡异的一幕。
那削瘦的身影,挺直的背脊,一点点没入浓墨之中,最终同黑暗融为一体。
穆染推开寝殿门的瞬间,心中闪过强烈的预感。
她知道,穆宴一定在寝殿内。
甚至照着先前的情况,她已经做好了当殿门推开的瞬间对方便会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的准备。
毕竟这样的事对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可一直等到她将殿门推开又关上后,整个寝殿内都静得出奇。
除了门发出的“吱呀”声,便只有她自己踏在剪绒地毯上的轻微脚步声。
殿外通明的烛光将这原本黑暗的寝殿照的也能隐约看清楚情况来。
穆染站在门边,视线在寝殿内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殿内安静,且平静。
一时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其实穆宴应当是在其他地方的。
可最终,她也没打算出去再找。
她只是一步步在自己的寝殿内走了起来,先去了右侧,罗汉床上的炕几桌面放着她早晨出门前手中摆弄着的一朵紫茉莉,就连放着的形状都是她当时离开前随手一丢的位置。
半点未挪过。
她于是退了回来,往自己内寝走去。
“叮当当”挂在轻容纱前一串串的玉髓在她指尖掀起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穆染穿过这隔断的帷幔缓缓往里走去。
她越走,心中的预感越强烈,隐约而来的压迫感叫她步子愈发缓慢。
她越过床边的妆奁台,停在了架子床边。
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寝殿内,似乎从未有人来过的痕迹。
原本应当松口气的穆染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因为她心间的压抑感越来越真实。
她在架子床边站了半晌,确定了床上空无一人。
最终,她深吸口气,打算离开寝殿,可就在转身时,忽然发现了不对之处。
她整个人顿了顿,缓缓转回身子,视线落在架子床后靠墙的一处博古架上。
那地方看着没什么特殊,可在殿外烛火印照入内的情况下,穆染指尖一点点攥起。
她的视线顺着博古架上放着的古玩和对瓶等器具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那云足端雕内卷云纹的架腿边,然后眼神闪了闪。
她记得,早晨离开前,这博古架是靠着墙角交界之处的,可眼下,这博古架的腿边儿却里墙角远了约莫有一指的距离。
穆染盯着那处许久,最终有些迟疑地上前。
离得近了她才忽地发现,原来并不是博古架远离了墙角,而是那转角之处竟出现了一指的空隙。
若非走近,她根本发现不了。
穆染整个人滞住,不敢置信地往后一退,接着手不当心磕到了一旁的窗棂处。
然后令她惊愕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安静伫立在地上的博古架,就在她的跟前,一点点往旁边挪去。
这过程并不慢,且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若非亲眼见着,穆染就算本人待在殿内,都发现不了这处的动静。
她靠着身后的窗棂,双眸下意识地睁大,看着眼前的一切。
此时那博古架早已停了下来,连带着架子后的那面墙,都一并挪开,显露出约莫一人多宽的一道口子。
那口子之中,是比眼下寝殿内更深沉的黑暗。
如果说寝殿内还能印照入殿外通明的烛火,而那道一人多款的空间处,便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饶是穆染离得这样近,也丝毫看不到内里的情况。
那印照进来的烛火仿佛被隔绝开来一般。
“咚咚咚”
穆染双眸紧紧盯着那处,心跳一点点快了起来,她方才便想要喊的,可张了张口,声音却卡在了喉间。
那口子中的暗沉让她失了一切声音,她甚至连开口的气力都没了。
沉沉喘息几声,穆染手压在身边的窗棂之上,一点点往后退去。
她要离开这里!
脑中这样的想法越发剧烈。
可她刚退了两步,便忽地听见那完全看不清的黑暗之中,传来幽幽低哑的声音,仿佛午夜的鬼魅。
“皇姐,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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