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陆斌恭敬道:“回殿下,陛下派臣去趟礼部,吩咐几句百纳翁主婚事的话。”
穆染听了便也没多问,只说了句“那不打扰大人”了便往殿内去。
而身后的陆斌直到她入内了,方看了两旁候着的内侍一眼。
那几人见状忙知机地上前,一人拉住一边厚重的殿门,接着小心地关紧。
当门彻底紧闭之后,一旁才有人悄声问了陆斌一句:“大人,这礼部您不是早晨才去的,怎的眼下又要去?”
陆斌将手攒进宽袖里,侧过头斜睨了那出言询问的人一眼,半晌后方道:“新来的?”
那人一怔,忙回:“是,今日刚调来御前。”
陆斌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既是新来的,今日便算了。不过”他的声音压下来,带着些阴戾,“在御前当差除了要万分当心外,还要记着一件事装聋作哑。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己心里仔细想想。”
因着原本就是宦官,面白无须,声音略尖细,再加上自陛下登基后便总领整个殿中省,陆斌身上的气势比旁的内侍高了不知多少,眼下他压着眼神,阴着声音说出这话,倒让那人心中一紧,背后沁出一身汗来。
也不敢再多言,忙应了句便噤了声。
陆斌这才收回视线,接着同殿外的人嘱咐了句:“好好在外候着,莫要去在意殿内的动静。”
待众人应了后,他方转了身,慢慢踱步往不知什么方向去了。
紫宸殿内。
穆染慢慢往内里走去,整个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她每踏在地上一步,那声音便响了起来,传回她的耳中。
她照着先前的样子,朝穆宴理政的地方行去,可这回却出了意外。
穆染到那里时,却并未瞧见御座处有人。
那上首,除了堆积的折子,皇帝行宝,便是个鎏银镂空刻寒梅香炉。此时那香炉中燃着不知是什么香,袅袅轻烟顺着炉孔一点点飘出,将御案处的一小块地方都熏得有些朦胧起来。
这香的味道也有些奇特,味淡却雅,带着些梅花的清香和幽韵,便是穆染离御案还有些距离,也能清楚问到那香的味道。
她没多想,呼吸之间,便又吸入了些。
因着她止住了步子,原本还有些响动的殿内此刻又回到了先前的寂静。
穆染不知这是何意,转头四周瞧了瞧,却未看见人影。
她自然不会觉得穆宴出去了。
若果真如此,对方何必叫她来?
且适才陆斌离开时也未提及此事。
细想想,只怕又是穆宴不知犯了什么魔怔,想出的新法子。
“陛下?”半晌后,她轻声唤了句。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
她便稍稍在这地方走动几步。
“陛下?穆宴?”
她唤了几回,及至后面叫了对方的名字,也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传来。
这殿内似乎真的只有她一人在。
过了不知多久,她似乎有些累了。
也不知是不是早晨起太早的原因。
这几日穆宴夜里都未去她的寝殿,穆染也睡了好几日安稳的觉,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她醒得格外早,醒来时还觉着头痛欲裂,似是梦里梦见了什么,可仔细往回一想,便一丁点儿内容都想不起来,唯余下压抑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在小翁主去明安殿寻她前,她已经独自一人待了许久了。
之后是因着小翁主,穆染才暂时忘了梦魇一事,眼下在这寂静的紫宸殿内,她忽然就觉着累极,整个人的身子都变得有些重起来,眼帘也逐渐沉下。
照着穆染以往的脾性,眼下的情况她只怕不会再等,直接举步便离开。
可今日她实在没了力气。
那御案之下有几张以供入阁朝臣小坐的鸡翅木梳背椅,穆染强撑着倦意缓缓走到梳背椅处,甫一落座,那上香炉内的味道便愈发浓郁。
穆染不自觉地便又嗅进一些。
困意愈发席卷。
她单手撑着额头,身子微微往后靠,幽深的双眸缓缓闭上。
太倦了。
她心中不由地想着。
小憩片刻便好。
羽睫最终落下,她的呼吸最终变得绵长悠远。
又过了小半刻,原本极静的殿内忽地响起点点动静,沉稳的脚步声从更深之处传来,一步步踏在剪绒地毯上,发出闷然的响声。
可此时的穆染依旧完全睡去,丝毫没被这动静惊动。
那从内里走来的人,脚上踏着玄色锦祥云靴,缓缓行至上首的御案处,接着修长的指尖拿起那鎏银香炉顶的盖,接着拿起放在一旁的香匙,一点点将炉内还在燃着的香熄灭,再用一旁的香灰掩埋盖起。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将炉盖放回,香匙随手放在一旁,接着往下走去。
此时的穆染睡得极深,原本撑在额间的手也开始一点点下滑,整个人都要往一旁靠去。
“皇姐”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着缱绻浓烈的情感。
穆宴在她跟前站定,最终缓缓半蹲下。
穆染睡得并不舒服,她的眉心微微皱起,手却已经完全滑落在膝上,整个人也慢慢下意识地由椅背挪到了梳背椅的棂边上。
在穆宴蹲下身时,她已经是一只手压在棂边和自己的侧脸之间,另一只手则垂落在间色裙上,掌心朝上,在殿外隐约印照入内的日光下,愈发显得莹白细腻。
穆宴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掌心上,眼底有晦涩的情绪闪动。
他伸手,慢慢将对方的指尖纳入掌心中,接着低头,一点点轻吻对方纤细的指尖。
濡湿的感觉似乎惊扰了睡梦中的人,对方唇间发出一点不成调的声音,接着下意识想抽回手。
“不可以哦”穆宴轻轻开口,握着对方指尖的手却用了些力,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微凉的薄唇顺着青葱般的指尖一点点向上,最终停在对方莹霏的脖颈处。
穆宴微微侧头,视线所及之处,是对方凝脂般的肌肤,和上面细细而微微跳动着的经络,他稍稍凑近,唇角贴近那微青的经脉,感受着上面传来的韵律,不由地双目微盍,鼻间缓缓呼出一点儿气息。
对方身上清冷的幽香传来,他整个人有些绷起。
“好香”
他的声音带了些奇异的色彩,沉沉而黏稠。
真的好香。
穆宴觉得自己全身都泛疼起来。
有些记忆慢慢在脑海中复苏,他另一只撑在对方身前的手慢慢握紧,手背上的青筋缓缓突出来。
他的皇姐不仅性子如寒梅孤傲清冷,就连身上的体香都带着梅花的清雅,穆宴最喜欢她这香气,越嗅越上瘾,仿佛中了毒一般。
尤其是他继位不久的那夜。
浓黑如墨的夜里,轻纱帷幔隔绝的昏暗榻内,对方微合的双眸,发红的眼尾,额间沁出的细密汗珠,眼角边不自觉滑落的清泪。
以及整个人愈发浓郁的梅香。
这一切都成了穆宴沉醉的理由。
琼英,琼英。
这封号看似平常,却是穆宴当初想了不知多久才想到的。
寒梅别称琼英。
孤冷而高傲,越是天寒,便越是肆意盛放,香气清淡雅致,却又叫人闻了便心中欢喜。
这一切便是穆染带给穆宴的感觉。
正因如此,当初替穆染讨封时,他才取了这个封号。
连穆染自己都不知道,琼英二字,是她这个皇弟所取,并非先帝随意挑了两个字给她。
鼻翼间的梅香阵阵传来,穆宴轻轻喘,息一声,双手微合,便环住了靠坐在梳背椅上的人,再下一刻,小臂用劲,便将对方整个人抱起。
睡梦中的穆染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身子一轻,悬空起来,因而眉心蹙起,指尖不自觉地一伸,便揪住了穆宴身前的衣襟。
她这下意识的动作取悦了抱着她的人。
穆宴微微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
“你若是能一直这样依赖朕该多好。”
他说着,举步往自己来处走去。
紫宸殿虽是日常理政之所,可内里却颇有玄机,由上首御案之处绕过再往里便是一架等身高两丈余宽的巨大蚕丝绣祥云屏风。
那架屏风将内外隔绝开来,绕过去后,整个内室便显得昏暗起来。
这是天子理政时的小憩之所。
极少有人来过。
如穆染这般,在穆宴登基后只主动来过一回的,根本不知这后面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若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在外等着了。
这内室空间并不很大,比起作为天子正经安寝之处的后殿,这里省略了大部分并不十分紧要的空间,只简单放了张螭龙头爪纹的架子床,床上铺设暗花缎锦被,床边首尾各放了一张花梨木如意云纹足底香几,香几上却未放着对瓶儿,反而放了一些堆叠起来的折子。
显然,天子在小憩时,也会将一些重要紧急的折子带进来批阅。
原本不透光的内里,却并不显得漆黑。墙角边放了张同料花梨木的书案,案上点了盏灯,烛火在并不大的空间内跳动着,显得忽明忽暗。
穆宴抱着怀中熟睡的人步子轻缓地入了内室,接着在架子床边站定。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暖黄的烛火印照着对方霏丽的面容,长长的羽睫仿佛蝶翼,偶尔轻颤,色淡而微凉的唇竟也被烛光照的多了些暖意。
诱人深陷。
穆宴的手紧了紧,沉沉呼吸几下,方慢慢弯腰,将对方小心放入绵软的锦被中。
似乎是感觉到身下轻软的锦被,终于能平躺着休息的穆染唇间轻叹一句,接着掌心压在被上,翻了个身对着床外,睡得更深了。
穆宴静静站在榻边,借着暖黄的烛光看着沉睡的人。
他眼中有纠结复杂而绮丽的神色反复出现,呼吸之间变得更沉缓。
最终,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指尖缓缓除去身上的外衣,及至余下一件中单后,放弯腰低了头,同对方一并躺在了架子床上。
指尖轻触对方如新荔的颊边,上面的微凉让他微微皱眉。
他于是稍稍撑起身子,从对方身后将叠起的锦被拿过,接着盖在两人身上。
然后长臂一伸,再次将穆染揽入自己怀中。
对方纵然是睡着的,眉心也紧锁着,似乎落入了什么梦魇之中。
穆宴抬手轻轻压在她眉心之间,一点点轻轻地抚平对方的眉头。
“皇姐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安静待在朕身边。”他指尖动作轻柔,声音也低沉喑哑,“你清醒之时,眼中只有对朕的戒备和无尽的冷漠。”
这其实不是穆宴第一回这样做。
他先前夜夜入穆染寝殿,总会用些手段,否则以对方的性子,只怕会硬撑着一夜不睡。
穆宴想要靠近,想要抱着毫无防备的她,便只能如此。
可在紫宸殿如此,却是第一回。
因为他实在等不住了。
寒食宴后好些日子,他都未去穆染的殿中。
他总是容易给自己希望。
总想着皇姐会不会主动再来找自己。
可现实让他知道,根本不可能。
他不去,兴许对皇姐来说更令她高兴。
更遑论她会再来紫宸殿了。
穆宴等了这么些天,终于忍不住了。
既然她不来,那自己就叫她来。
对穆宴来说,这个人就是心底最深的执念,总见不着,便抓心挠肝,难以入眠。
他既渴求又贪心。
想要穆染留在他身边,又想要对方的真心。
可同时他也知道,他能轻易得到前者,能有千万手段留下对方,但后者却是他难以企及的。
得到整个大魏的他,却得不到这个人的心。
明明这么多年已经费尽心思,可对方还是不为所动,仿佛千年寒冰,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融不了一丁点冰角。
“皇姐,阿染”
将自己整个鼻间都埋入对方肩胛骨处,穆宴的声音偏执沉郁,带着丝丝缕缕的情愫,仿佛要将怀中的人纠缠紧束,让其无法逃离。
他真的忍了很久了。
对穆染的渴求从来不是对方面上看见的那样简单。
那炙热浓烈而又阴暗的情感,如同汹涌的波涛,是山林豺狼猛兽对物原始而血腥的渴望。
他的心中自始至终都住着一头饿狼,那是被他亲手囚入笼中的困兽,多少个日夜,那困兽都在笼中嘶吼挣扎,想要破笼而出。
因为它已经饿了太久。
先时那回短暂的荤腥不仅不能让饿狼饱腹,反而愈发养大了它的胃口。
因为它不想要压抑着的进食,而是想掠夺。
原始而狂野的掠夺。
不受任何束缚和阻拦。
可穆宴不让。
是他死死压住那饿狼,阻止它破笼而出。
不能着急。
他总是这样跟自己说。
你要耐得住性子,她总有一日会是你的。
彻底,完全,只属于你。
可是一切又哪有这么容易?
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毫无进展。
难以言喻的渴求让他不得不使了手段,逼得穆染亲口说出愿意留下。
“朕不想伤害你”穆宴在对方耳边低吟着,隐忍而压抑,“皇姐不要有一日逼得朕走那一步。”
若真到那日,那饿狼便会被他亲手放出,届时连他都收不回去的。
现在他还能等,还能忍。
可耐心总有耗尽的一日,等待只会让有些渴望愈发深沉。
穆宴并不希望,最终走到那一日。
他手下微微用劲,侧头猛地压上对方微凉的唇。
皇姐你不要让朕失望。
穆染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脑子都还有些混沌。
她实在睡得太沉了,梦中似乎又是光怪陆离的场景,压抑的人声,剧烈的争执,隐隐绰绰闪过的阴暗面容,挣扎却被现实压垮的悲泣。
这一切似乎都在梦里,走马观花的浮现,可她一觉醒来后,梦里的情景如同猛然碎裂的镜子,成了片片碎片,再也难以拼凑。唯余压抑的感受,沉沉萦绕在心间。
“皇姐,你醒了。”
忽而由头顶传来的声音让穆染原本还混沌的脑子霎时清醒过来。
她猛地睁眼,才发现自己眼下的处境。
“这是何处?!”
她猛地推开将自己整个人环住的穆宴,接着往后一退,径直坐起身子。
当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衫齐整,并没有丝毫被翻动的痕迹时,她紧绷的心才放下了些。
接着看向对方。
“我为何在此处?”
就在刚才她看了眼四周,发现入眼之处,尽皆陌生,这便证明自己从未来过此处。
“皇姐不必担心。”见她不自觉压下的声音,穆宴忽地笑了声,语调诡谲,“这里没人听得见的,皇姐尽可大些声喊。”
穆染: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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