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因一路闭着眼,并不知晓对方的打算,直到感受到对方再次微微躬身,而自己的身子下落,背脊触碰到柔软的床褥后,她才猛地睁眼。
接着便看见了这拔步床内的景象。
她终于有些失控,将手中的手炉再次狠狠砸落在地,接着往侧边一退。
穆染觉得自己这时候应当说些什么,可她张了张口,满腹之言却卡在喉间。
她说不出来。
或者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穆宴是个疯子。
这一点她以前就知道,从对方唇边带笑却一把拧断那银喉长尾雀的脖子时,她就清楚认识到这点。
这个曾经的太子,如今的大魏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癫狂入骨。
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今日他分明盛怒,眼下又将她带至这天子寝殿内,若对方真要做什么,她便是再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可她真的没想明白,穆宴为何这样生怒。
“你在害怕?”尽管穆染心中明镜似的,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在轻颤,这一幕落在穆宴眼中,又是另一种景象。他慢慢蹲下,同缩在拔步床内的人齐平,接着指尖轻抚上对方莹白细腻的脸侧,“你为什么怕朕?”
“你觉得朕会对你做什么?在皇姐的心中,朕是怎样的?你为何要怕我?!”
最后那句话穆宴说的有些切齿。
他直直地看着对方,双目锁在对方的面容上。
“方才在太液池时,你不是这样的。”
骨节分明的指尖滑落至对方的唇边,接着拇指的指腹在那紧抿的唇上猛地擦了擦。
“那百纳国的小翁主到底哪里好,你为何要看着她笑?皇姐那样的笑容,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不知从何时起,穆宴竟渐渐忘了自称,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脆弱,仿佛回到了当初落水后穆染照顾他的那段时间。
他的指尖在穆染的唇边留恋地婆娑着,好半晌才再次道:“皇姐,你再笑一笑,只对我一人,好不好?”
这声音极轻,隐隐带着祈求。
可他眼中的神色却同他的语气完全相反。
他盯着穆染的双目暗沉阴翳,黏稠而细密视线仿佛一张摸不透风的天网,落在穆染的身上,一点点将她缠绕,令人窒息。
穆染感受着自己颊边灼热的指尖。
她看着对方的双目。
“你别骗自己了。”尽管她的身体在颤抖,但她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把冰锥,狠狠扎在穆宴心中,“你明知道,如今的我,是没办法对着你笑出来的。”
殿内的氛围凝滞住,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穆宴的指尖也停下来。
半刻后,他的唇角抽动几下,眼底似乎有什么崩裂,接着血色一点点蔓延开来。
“果然”他抽回手,看着对方冷凝的面容,“果然是朕的皇姐,也唯有你,知道怎么让朕痛不欲生。”
这就是穆染。
即便在这样逆势的情况下,也毫不退让。
不过短短几句话,却让穆宴意识到,他真的得不到。
这个人的心仿佛万年寒冰,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思,也不能融化分毫。
真不甘心啊
穆宴的心中轻叹着。
为什么只有他呢?
凭什么只有他一人,在苦苦挣扎?
穆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所求的,不过是她眼中印出自己的身影。
哪怕只有一点。
也好过如今那样的虚无。
又或者其实穆染知道他所求,只是不在意。
毕竟她一直都这样狠绝。
不过没关系。
穆宴想。
他可以等。
不过是一个笑罢了,那百纳国的翁主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届时照着皇姐的性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将这人忘诸脑后。
只是个过客罢了。
他不在乎。
只要皇姐的眼中没有出现任何人、任何东西的影子,他就能等。
思及此,穆宴暗哑着声音道:“皇姐,朕等着你眼中有朕的那日。”
在那之前,他可以忍。
怎样都可以忍。
即使不碰她分毫都可以。
只要她不在那之前看向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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