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灵似行尸走肉,寂静往来。
有尸首,有长矛穿心而过,钉在那浑黄城墙之上,薄雾轻拢,让人看不清其样貌。
正在两人惊疑不定之时,苏清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连退了数步,身形摇摇欲倒,叶枯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震开了,根本无法靠近。
“砰!”
那一股力量几乎是不可抗拒,直接将他给掀飞了出去,天地施压,阴阳玄气受制,叶枯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觉全身骨头散了架似的,剧痛无比,他这才惊觉,自靠近这座雄城起,无形之中,肉身亦是被压制了!
“嗡!”
天地间忽有嘤咛之声浮起,在叶枯惊讶的目光中,城墙之下,那些来来往往的生灵渐渐变得虚幻了,一阵阵奇异的波动自这些生灵身上传出,他们就像是一个个点,与这片天地起了某种共鸣,共振之下,聚成了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似是天神在擂鼓,又似是百川入大河,又像是有山峦巨峰扑面而来,那是一股无法言明的“势”,与这片世界中不可捉摸的天地二势交织在一处,如惊涛似骇浪,冲击着叶枯地心神。
叶枯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那是“势”在轰响,是“势”在轰鸣,这片被黑云层笼的晦暗天地忽然明亮了起来,光海如汪洋,淹没了这片天地。
是点点光华自巨城中浮起,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千千万,明灭之间,璀璨如满天星点,闪耀于天穹之上,将那乌云压顶带来的阴郁驱逐一空,稍稍黯淡时便好似一只只萤火虫,飘在那乌云之下,织成大幕一片,层次分明。
那是数不清的魂灵,天地间似是飘荡着一曲挽歌,那些魂灵或聚或散,起起伏伏间俱都向着城外涌来,涌入了苏清清顶上的那一方小世界中。
苏清清身上流转出的光华逐渐凝实,双足缓缓离地,飘在了半空中,她若神莲初绽,肌体晶莹,如瀑布般的黑发肆意披散而下,衣带飘飘,长裙轻摆,圣洁的光辉围绕周身,衬得她好似神女。
在苏清清头顶,赫然有一方小世界在衍变,随着那千千万万道魂灵地涌入,诸般世相尽在那方小世界中呈现,那方小世界好似一口池塘,有雾气氤氲其上,大半地方都被这阵迷雾遮拢了,一如那被钉在了城墙上的人形圣灵。
透过那阵迷雾,隐隐约约之间,那方小世界中似有神魔交战,昏天黑地,又有市坊街井,往来皆是修士,仙家食府,仙鹤振翅,珍禽隐现,歌舞升平。
“这片世界是那一点顶上灵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叶枯看的分明,那一片小世界赫然是由那一定染了血的顶上灵光在吸纳了那万千魂灵之后衍变而来,无数如星点般的魂灵从自雄城内外汇聚而来,一时间,天幕所缀星子皆落,瑰丽奇绝。
至此时,叶枯才笃定了心中所想,召唤苏清清前来的不是根本就不是那座青铜古殿,而是殿中雄城,那位满头白发如剑仙临尘般的男子与这座雄城之间多半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如此,那令步羽修士都要色变的剑域方可在无声中便被苏清清化解了去。
漫天魂灵,如大河倒泻,涌入了苏清清头顶的那片小世界中,那一点顶上灵光中的咒印被这股大势磨灭,在她脸上,疲惫与憔悴已是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叶枯感到陌生的漠然与冷酷,苏清清像是变了一个人,从一个有喜怒哀乐的女子变成了忘情的太上。
直到那城墙下再也无生灵往来,直到那漫天星子尽皆坠落而下,苏清清的身形才缓缓飘落,那方小世界彻底隐没在了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周身神光渐敛,冷冽的眉目显得稍稍柔和了一些。若说方才像是一副画,苏清清是那画中的神女,此刻的她便是从那画中走了出来,来到了凡间。
又过了半晌,叶枯才确定了眼前这人依然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苏清清”,他缓缓走上前,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想苏清清一下子凑了过来,藕臂弯折,挽着他的胳膊,在他身边轻声说道:“我们入城吧。”
这确确实实是在叶枯的意料之外的,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苏清清脸上的冷漠是做不得假的,那是一种似是能看穿一切的平静,能将人的灵魂都看穿了去,只如此,放才能做到世间万物的漠然。
叶枯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便这么手挽着手,踏上了那条万千生灵都曾走过的路。
很难想象,就在前一刻,这一条路上还是车水马龙,万千生灵共踏,只刹那间,诸般生灵尽皆幻灭,只余下两道身影,来到了这处似是已被世界所遗忘了的角落。
“世人都把这里叫做,叫做什么神城,那位胖胖的道长说的没错,那片古遗迹废墟确实是神城遗迹,那片废墟的前身便是这副模样了。”苏清清轻声慢诉,将她回忆起的东西说与叶枯听。
一路来到城门之下,苏清清的嘴都没有停下过,只她所说的都是只言片语,断断续续,不很连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隐约中觉得这其中或许是有着什么联系。
这座神城不知屹立了多少岁月,那段史诗是怎么说都不为过的。
曾有生死境之人在城中酣战,手段尽出,杀得天昏地暗,仍是撼不动这浑黄城墙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