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珽则去寻阿嫣。
……
激战之后,官驿里满地狼藉,阿嫣藏身的屋中也散落了不少箭支。刺客知道谢珽携了女眷同行,趁乱搜屋欲挟为人质,也有找到这里的,被陈越尽数摆在屋里。
此刻薄云遮月,内外皆是杀伐痕迹。
谢珽瞧着屋中无碍,暗自松了口气,躬身拉开柜门。
阿嫣听着动静,立时探出脑袋,“夫君!”
“没事了。”谢珽知道她的担忧,伸手欲扶她起身。
后半夜月光渐亮,透窗而入时铺了满地银霜,将地上横躺的刺客照得分明,亦清晰照出他身上的斑斑血痕。
这样的场景阿嫣不是没见过。
但入目时仍令人心惊。
她强忍着腹中不适将谢珽上下打量过,瞧他身上有伤,大腿处的衣襟也被血染透了,不由急道:“受伤了,得赶紧敷药包扎。”
“好,先出去找地方。”
鏖战之后,这个院落显然是没法住了,近处也没什么农户院落。不过官驿的人被这场激战吓得魂飞魄散,早就跑了个干净,稍远处未被血色沾染,还是能住人的。只是阿嫣这模样,分明还是畏惧这些争杀夺命的事,他瞥见柜中还有玉露拿着要浆洗的衣裳,随手扯了一件,丢在她头上。
而后,躬身将她抱了起来。
阿嫣下意识去扯,怕谢珽负重后流血愈重,忙挣扎道:“你受着伤呢,快放我下来。”
“别动!”谢珽低声,“我带你离开。”
低沉的声音如同命令,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他还爱屋及乌,吩咐陈越,“带她们出去,别乱看。”
这样的叮嘱,分明是屋外场面太过惨烈。
阿嫣明白过来后,没敢再动,只将手臂攀在谢珽脖颈上,尽力挺起腰肢,免得让他受累。
熟悉的血腥味穿透薄衣,又一次扑在鼻端,她的腹中仍旧因着味道而不适,却似乎没从前那么害怕了。青丝仍旧披散,身上纱衣单薄,她默默将脑袋埋在谢珽怀里,不敢想象方才激战中的惨烈,念及谢珽上次的满身伤痕,和方才的斑斑血迹,只觉得心疼之极。
刀剑争杀之事,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似乎永远无能为力。
甚至还要占着陈越保护她。
末了,为着这份闺中养出的胆怯,还要谢珽这样细心护着,以负伤之躯,抱着完好无损的她走出战场。
脚底下肯定尸横遍地,血色染透。
对于任何闺中娇养长大,惯于书画音律、风雅娴静的女孩子而言,那都是噩梦般的场景,莫说去夺人性命,多看半眼都不敢。
阿嫣也不例外。
但她终究与寻常女子不同。
她是谢珽的妻子,不论往后夫妻俩会走向何方,她如今仍是陪在一方霸主身边的人。此刻只是刺客的夺命争杀,回京后还会有朝堂争斗的暗涌,哪怕不见飞溅的血色,仍牵系了万千百姓性命。
而她的良心和竭力克制却仍生出的对谢珽的情意,不会允许她袖手旁观,或许还要出力帮他排忧解难。
许多事,纵然害怕,也还是得面对。
更何况身边还有谢珽。
她早就不是被抱在怀里,被徐家祖父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了,这世间局势变幻,给她的也不止有风清月朗。
阿嫣的心底里无端生出些勇气,轻轻掀去蒙在头顶的衣裳,明澈双目望向谢珽时,藏了坚定而勇敢的温柔,“夫君放我下来吧。有你在旁边,我不会害怕了。”
她的手轻轻攥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裳。
谢珽微讶,“不怕夜里做噩梦了?”
“有夫君在啊。”
这男人披荆斩棘坐镇一方,只要有他在身边,那样坚实而温暖的怀抱,足够驱散一切畏惧。
阿嫣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在谢珽微微俯身时下地站稳,而后紧紧牵着他的手朝早已跑空的院落走去。始于本性的恐惧被她竭力压制,清冷月光下,目光瞥见满地的血色与断剑、箭支时,无端勾起了元夕那夜的回忆。
那个时候还有司裕帮忙。
她握紧谢珽的手,试图拿说话来分散走在血泊中的恐惧,喃喃道:“若是司裕还在,肯定能帮个忙,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样。”
极低的声音,仿佛随口喟叹。
谢珽原本还为她的胆气颇感欣慰,闻言神色微微一僵。
她这是在思念吗?
思念那个为她奋不顾身、舍身忘死的少年?
第62章玩砸在她耳梢轻轻啄了下,“骗人。”……
月光照着满地狼藉,谢珽不自觉瞥向东侧廊下。
——司裕方才就被抬去了那边的空屋,由暗卫给他敷药处理伤口。那个少年沉默执拗,非但在今夜出手帮忙,之前的两三月间,其实也一直潜伏在魏州城,并未远离。此次回京途中,他也不远不近的默然跟随,如影随形而无声无息。
却又在激战时毫不犹豫的上前帮忙,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保护已经嫁为人妇的阿嫣。
孤独又执拗,凶狠而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