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娇啪地一声打掉那男人的手,下巴朝丽和酒楼努了努,笑道:“酒楼的两位东家是妾身的救命恩人,王老爷既然要疼妾身,想来不会吝啬给妾身花点小钱吧,这么着,您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待会儿去酒楼包上他娘的十来桌饭,不贵,一桌也就七八百文。”
话音刚落,众人哄然大笑,吵吵嚷嚷,起哄着让那姓王的掌柜进酒楼包饭。
而那姓王的掌柜听见这话,竟一把甩开赵燕娇,用折扇指着女孩喝骂:“不过是个卖的,竟敢当众戏耍老子,即便从教坊司出来,你依旧是只破鞋,瞧你这模样,还想让爷在你身上花银子?行啊,叫声达达,爷考虑考虑。”
我朝前瞧去,赵燕娇面对如此谩骂,并不为所动,低着头抠自己的指甲玩儿,唇角还带着抹淡笑,不屑道:“你配么?”
这丫头如此回应更加激怒了那姓王的掌柜,那男人连连用折扇戳赵燕娇的肩膀,淫.笑着羞辱,说什么当初真是瞎了眼,在你个干瘪柴鸡身上花银子,都说婊.子无情,穿上衣裳就不认你王哥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给赶车的阿善使了个眼色。
阿善会意,从车尾将脚蹬拿过来,放在地上,扶我下了马车,沉声朝围观着的人喝道:“都让开,我家丽夫人来了。”
登时,看热闹的人自觉地从两边退开,给我让出条道儿来。
因李少乃大名鼎鼎的皇商,而先前又有传言,丽夫人出银子出力在羽林卫上下打点,将赵燕娇姑娘给救了出来,再加上丽和酒楼和丽人行两笔生意的成功,我如今在这长安的商圈也算小有名气。
果然,这些围着的贵少、商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十分客气地同我打招呼,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丽夫人。
我微微点头,便算回礼。
在路过那满嘴脏话的王掌柜时,我刻意停下脚步,斜眼看他,淡淡一笑,问:“王掌柜是吧?”
那男人忙抱着折扇躬身行礼,笑道:“久闻丽夫人大名,一直未曾有缘相见……”
我直接打断这男人的话:“看来王掌柜很闲嘛,专门跑到我丽和酒楼门口闹事,一个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居然当街羞辱个都能当你女儿的十几岁姑娘,你真是越活越回到你娘的肚子里了。”
那王掌柜脸窘得通红,额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可又不敢在酒楼前同我争吵,只得干笑着解释:“夫人误会了,我只是同这丫头开个玩笑。”
“那妾身也同你开个玩笑。”
我冷笑了声:“今儿我就替家兄李大东家做主了,凡李家和我丽夫人的生意,绝不会和你王掌柜做一笔。”
王掌柜眼中闪过惊恐之色,赶忙弯腰致歉,就差跪下来了,直打自己的嘴巴子,说什么吃酒吃糊涂了,居然在丽夫人的酒楼跟前惹事,前不久李少才说想同天依绸缎庄做生意,今儿夫人这般说,我家绸缎庄怕是没法在长安生存了,求夫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我没理他,直接上前扶住赵燕娇的胳膊,带着女孩往酒楼走,笑着问:“你是来看我的么?”
赵燕娇眼里含泪,连忙点头,檀口微张,似乎想要说话。
我斜眼朝后看了下,轻拍了下她的手,柔声道:“人多嘴杂,咱们进去说。”
……
进酒楼后,我让厨子赶紧下碗阳春面,再炒荤素三道菜,端进小包间里。
赵燕娇似乎是饿极了,连手都顾不上洗,更顾不上什么千金体统,拿起筷子就猛吃,见我在看她,羞涩一笑,说连日赶路,她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我大惊,忙嗔她:都到酒楼门口了,怎么不进来点个面?
这丫头红了脸,说:银子就那么点,想省着点,再说了夫人不在酒楼,妾也不好意思进来。
我摇头一笑,没言语,轻摇着小香扇,看这丫头用饭。
蓦地,我想起了十七岁时的光景,当年我被那两个贱奴押送至北方,一路受尽凌.辱,万幸遇到了梅濂,那天晚上在山寨,我也是这样狼吞虎咽……
想着想着,我眼眶一热,不由得叹了口气。
“夫人何故叹气?”
赵燕娇放下筷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了下嘴边的油,轻声问:“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
我笑着摇摇头,拿起筷子,给她碗里夹了块熘肝尖,柔声问:“你不是去利州投奔你姨妈了么?怎么来长安了,可是你家亲戚苛待你了?”
赵燕娇沉默了良久,眸中泛着泪光,就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最后咬牙强笑,手反复在裙子上擦,似想要凑过来抓我的手,最终没好意思,亦叹了口气,道:
“姨妈倒是亲姨妈,知道我家和我的遭遇,心疼得要命,让我安心在她家里住着。我知道,只要进过那个脏地方,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当着我的面恭敬地叫两声表小姐,背地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我将小圆凳往前拉了下,让阿善去准备点热热的茶水来,随后,我又从袖中掏出帕子,帮燕娇拭去泪,柔声道:“你被人嘲笑了?”
“嗯。”
赵燕娇冲我抿唇一笑,哽咽道:“其实我也不在乎,随他们说去。只是寄人篱下时日长了,亲戚间难免会生出嫌隙。这不,在姨妈家住了一个多月,我就在外头的尼庵里赁了小院,也想学夫人,打算寻个正经营生挣点银子,便是不为了自己,也想着把欠夫人的帐还清。”
“其实不用还的。”
我轻拍了下这丫头的手,柔声问:“后来呢?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嗐,别提了。”
赵燕娇无奈一笑,接着道:“前些日子夫人的护卫阿良路过利州,给我带了些衣裳鞋袜,姨妈翻了下,爱不释手,有意无意地说她女儿长到十七岁,都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悉数赠予表妹,不过几件衣裳罢了,有什么的。”
说到这儿,赵燕娇用袖子抹去眼泪,鄙夷一笑:“后面也不知怎地,姨丈和姨妈晓得我手里有点银子,说眼瞅着表哥要成亲,家里要准备聘礼、买田地铺子、买新人的床椅,前前后后花出去不少,想问我借一些。”
“那你给了?”
我忙笑着问。
“给借了二十两。”
赵燕娇淡淡一笑,接着道:“姨妈没把嫌少的话说出来,可姨丈不住地冷嘲热讽,说我在他家吃吃喝喝了一个多月,花掉不少银钱,加上我日后少不得要嫁人,我父母没了,少不得要他家出嫁妆,我给这二十来两银子跟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我摇头笑笑,得亏燕娇这丫头精,没把那三百两银子全交出去,否则怕是被这家人榨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是因为这个才离开利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