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身份低微,配如今的永宁郡主,那是绝不能够。但是,朕给你这个机会。”
霍西洲促然抬眸,眸中溢出少许困惑之色。“陛下,小人不明。”
天子道:“少年痴慕少艾,英雄眷恋红颜,本来是美事一桩。何况此次你营救郡主,两人在山中已有数个时辰的独处,救回永宁郡主时,她衣衫不整,下裙破损,此事早已为人非议。朕思来想去都以为,既然双方有情,朕倒不如成人之美了。霍西洲,朕可以拟旨,为你和永宁郡主赐婚。”
顿了顿,他又道:“但朕有一个条件。”
霍西洲道:“陛下尽可直言。”
许是夜风寒凉,天子以手握拳搁在唇边,低低地,从偏白的唇缝中溢出了一丝咳嗽。
“南蛮一直是朕的心头之患。朕有意平之。三个月前,林侯与朕商议,定下了攻取南蛮的战术,但是,南面叠嶂大山易守难攻,朕需要一个熟悉山地作战,最英勇,以一当百的勇士,以林木为隐蔽,率领一支不足百人的队伍,绕道至山寨之后,攻取南蛮腹地,夺下玄蛇教。”
关于天子口中的“玄蛇教”,霍西洲略知一二,乃是南蛮之地的一种盛行不衰的邪.教,他们的人信奉毒蛇,并将之奉为神明。而中原,毒蛇则是阴暗、罪恶的象征。玄蛇教善于用毒,并蛊惑人心,号召原始的南蛮土著为其信徒,须顶礼膜拜之。也是因此在南蛮获得了众多拥趸,他们利用地势之便铸起对抗大周朝廷的天然屏障,令朝廷围剿大军几次溃败。天子对其大恨,但偏又无可奈何。几世下来,玄蛇教有愈演愈烈的壮大态势,更是成了天子心头之刺。
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被愚弄的南蛮土著,不过黔首愚民,朝廷大军真正想要做的,是铲除玄蛇教的老窝,只要玄蛇教一除,南蛮之患自然平定。
在南蛮,有重峦叠嶂,号“十万群山”,一山多峰,其中多寨,一寨一郡,曰“七十二郡”。实则地广人稀,南蛮善于利用天时地利,就地取材,化劣势为优势,变不利为有利,这正是他们的难攻之处。
“陛下希望小人去做插敌身后这件事。”霍西洲道。
天子微笑,道:“不错。此次你营救永宁郡主,跃马悬崖的本领,被传得神乎其神。朕虽然没能亲眼见到,但周骠乃朕信任之人,他的武艺出类拔萃,竟轻易地败于你手,朕便相信,你是一个难得的可用之才。”
再看向霍西洲的时候,天子的眼睛渐放明亮:“不知为何,朕与你,实有一见如故之感。”
霍西洲袖中之拳,微微一紧,但只是瞬息,又缓慢地放松,他道:“陛下需要什么时候出征南蛮?”
天子毫不避讳:“六月初旬。”
霍西洲颔首:“但为君所使。”
“甚善。”天子含笑,“赐婚的旨意朕会即刻拟定,大军凯旋之日,你来寻朕取回。”
“诺。”
此时,帐外林侯求见。
天子宣其入内。
霍西洲本来要退去,但天子阻止了他,并道:“听听无妨。是关于匪徒劫走郡主一事,朕想你应该会关心,且知道的线索更多。”
他便只好留下。
林侯入帐,虽还不知天子与霍西洲密谈了何事,但他察言观色之下,断定天子此刻龙心悦然,于是稍稍安定心神,回禀:“从两个死人身上,臣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只是能够肯定,这两人都不是行伍中人。”
天子道:“那便是有人买通了。”
他转目看向霍西洲:“西洲,你可知道,在这随行之人,谁有动机,欲对永宁郡主不利?”
听到天子对霍西洲的称呼,连林侯都不禁感到惊讶了下,但看当事之人,却是一副宠辱不惊之态,似乎天子的宠信,还远远比不上他心爱的女子对她回眸浅笑一语。
霍西洲便直言:“郡主得罪过的人,还有,想要得罪郡主的人。”
天子顿了下,微笑:“这算什么答案。”
这一点没有人想不到。
霍西洲又道:“小人不便言贵人事非,陛下有圣裁,不需要小人赘言。”
天子便叹道:“霍西洲啊,你是吃什么长大的?竟修炼得这样一副沉稳笃静的性子。”
他摇摇手,放霍西洲离去。
霍西洲便遵了圣旨,转身独步而出。
他人一走,天子立刻转面看向林侯:“逃脱了几个人,你加派人手,去查。”
林侯稍显迟疑:“陛下,当真要查么?”
天子疑惑:“你所问极是奇怪,燕家之女失踪,险为人所害,怎能既往不咎?”
何况,这件事几乎就发生在天子的眼皮之下,若是置之不理,天子威信何立?
林侯再顿,“陛下,臣听闻,东淄王殿下,先前暗中属意夏国公次女,因不知其身份,双方险些定下姻亲,只差及笄礼上太妃当场宣布秦晋之好了。可惜闹了这么一出,东淄王殿下如今,似乎更为喜爱永宁郡主。只可惜先时许婚在前,殿下不好反悔。”
林侯将声音压得低沉,但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那东淄王李苌是何等人?别人不明,天子还能不知道。
他自幼喜欢与女子顽笑,十三岁便戏辱花魁,长大了,为得到美人愈发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东淄盛行一句话:“东淄一百零一坊,坊坊亲王丈母娘。”讥讽的便是李苌好色无度。
他如今已是这样,若真立其为储……
天子龙颜微沉:“去将李苌叫来!”
“诺。”
林侯转身出去。
天子双臂撑案角,额头上青筋直跳,几近裂眦。恨自己无子,如今长安子弟多纨绔,宗室当中更无好笋,若非如此,对李苌他又怎会高看半眼。
若自己七儿未死,尚在人世,想来,他又何须放眼于他人。他亦不求皇七子雄才大略,但若性子沉稳,便似霍西洲,这大周,绝不该绝。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