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齐肃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胖妇人叩首道:“奴婢邱张氏,原是侯府家生子,以前叫芸香。”
瘦妇人叩首道:“奴婢周李氏,也是侯府家生子,以前叫芸浅。”
贺顾道:“当年我娘生下第二胎,因着生产时大出血,身子虚弱,院子里一时分不开人手照顾孩子,便由娘的贴身侍婢魏五儿,从外院里捡了她两个,进来搭把手伺候少爷。”
齐肃道:“哦?既然如此,驸马状告的换胎之事,可是这二女做的?”
他此言一出,堂下那两女瞬间吓得脸色煞白,那胖妇人连连叩首道:“大人明鉴,小妇人与芸浅妹妹,只是搅和进其中,却并未做这等事啊!”
齐肃道:“既然如此,你便细细说来,当日是何情状?”
胖妇人显然比瘦的的那个胆子大,嘴巴也伶俐,虽然心中有些紧张,还是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当初……当初我与芸浅妹妹,本来皆是外院婢女,并无资格贴身侍候夫人,那时小侯爷还小,因着我二人做了几回小侯爷的贴身针线,手脚还算精细,夫人生产那晚,主院人手不够,便把我两个提进了主院,叫我们搭把手,后来孩子生下来,夫人大出血了,半只脚进了鬼门关,夫人娘家跟来贴身侍候的姐姐们,都在主屋里守着夫人,只我和芸浅两个,在东厢房跟着魏五儿,照看小少爷。”
齐肃道:“魏五儿又是何人?”
胖妇人道:“回大人的话,魏五儿原也是跟着夫人,从将军府嫁入侯府的陪嫁丫头,因她是夫人的贴身人,品级比我和芸浅这样的外院粗使高,我俩便都听她的。”
齐肃点头,道:“后来呢?”
胖妇人道:“因着小少爷刚刚生下来,前半夜我们都不敢懈怠,一直睁眼盯着少爷,那时候魏五儿一直问我和芸浅,累不累、困不困,若是我俩困了,就先歇一会,少爷有她看着,我和芸浅虽然也跟着忙进忙出了一整日,但毕竟第一次轮上这等要紧事,也还是不敢松懈,只说不困,强自撑着,魏五儿却足问了好几次,那时我还隐隐觉得,这位姐姐也太过贴心,竟如此好心,后来才明白过来不对。”
齐肃道:“哪里不对?”
胖妇人道:“因着夫人在正房,离东厢房也不远,是以正房那边,大夫出入的、端水盆的、来回传信儿的,我们这边都能听见,也知道夫人那边水深火热,怕是不太好,只是主家吩咐了,我三人只需要看好少爷,是以虽然心中担心,也不曾擅离职守,后来到了后半夜,忽然来了个丫头,叫了魏五儿出去,说了会话,回来后魏五儿便说,是正房那边来人,说夫人想见小少爷一面,叫把少爷抱到正房里看看去。”
“我和芸浅熬了一日,脑子也糊涂了,竟然还想着,别不是夫人不好了吧?这才非要见孩子一面,我们要跟着去,魏五儿却说,夫人屋里不让粗使进的,只叫我两个,留在东厢房等着便是,她是贴身的,我们是粗使,自然也听了她的,魏五儿便把小少爷抱了出去。”
“大概没半盏茶功夫,魏五儿便又回来了,只说夫人太累,还没等看见小少爷,就又歇过去了,她就把孩子抱了回来。”
“那时候天色早已经晚了,灯火昏暗,我和芸浅也压根儿没多想,见她把孩子抱了回来,就放心了。”
“我那时折腾了一整日,实在累的紧,抗不住睡着了一会,谁知还没到清晨,便被芸浅和魏五儿摇醒了,我听了她们说的,才知道芸浅起夜,看了小少爷一眼,却见孩子的脸都已经紫了,一探才发现,孩子连身子都凉了。”
她说完了,齐肃捋了捋胡须,沉思了一会,道:“只是如此,虽然那魏五儿形迹可疑,却也不能证明……孩子换过,且是万氏指使的吧?”
他话音一落,那一直未曾说话的瘦妇人却道:“芸香说的只是经过,她粗心,未曾留意到细处,妾身却都记得。”
齐肃道:“哦?那你来说。”
瘦妇人叩首道:“那日晚上,正房来叫魏五儿的那个丫头,民女虽是粗使,却也整日在主院进出,见她仍觉面生,好像从没在主院瞧见过一样,直到后头……民女离开了侯府,某一日午夜梦回,才猛一下回过神来,那丫头……民女并不是没见过,她是万姨娘院子里边儿的人。”
万姝儿在边上听得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闻言怒道:“你这贱婢!休得血口喷人!”
瘦妇人却不搭理她,继续道:“且那日魏五儿行止,也颇为可疑,若说是夫人挺不住了,临终前想见孩子一面,前半夜最凶险的时候,正房里为何不遣人来?后半夜我和芸香听着,分明正房那边,已经安静下来了,想是夫人也已好转、歇下了,夫人折腾了一日,那般凶险,分明都已歇下,怎么会忽然睡到后半夜,又爬起来要看孩子呢?”
“再有一点奇怪的,小少爷晚上生下来,皱巴巴一团,猫儿一样小,我和芸香当时都是未嫁女,不曾生育,虽然认不得这么小的孩子的脸,可我却记得小少爷生下来是一直伸手伸腿,时不时就动一动的,但是魏五儿抱出去了一回,回来以后少爷却忽然乖乖在襁褓里睡着不动了,那时我只以为是真睡着了,说要看一眼,魏五儿却不让,推说晚上风大,掀开了看来看去,怕少爷着凉,我当时一时不查,竟然信了。”
“如今想来,那一夜发生的事,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奇怪,可细想之下,却全都是可疑之处。”
“若只是这些,民女也不敢断言,魏五儿有问题,可后来府中王管事追究我和芸香过错,要打死我们,却被她拦下了。”
“她不知怎么,买通了行杖的下人,放了我和芸香一条生路,还给了我们一笔钱,叫我们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临行前,我和芸香问她为什么要救我们,毕竟按理来说,她本来也该被打死,却因着是夫人贴身的,这才逃过一劫,她不明哲保身,却要冒着险救我们,实在有些古怪。”
“只是她那时,神智好似有些恍惚,也不回答我们,只念念叨叨说什么‘我不能再造孽了’‘对不起小姐’之类的怪话,我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但是惦记着要逃命,也感谢她搭救之恩,没有细究,只和芸香跑了,一跑就再也没回过京城。”
齐肃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本官也已了解了,还有什么其他没说完的吗?”
瘦妇人摇摇头,道:“没了。”
她这么一说,万姝儿听了,原本高高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若不是在公堂之上,险些就要大大松一口气,她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颤声道:“说到底,这两人不过是侯府逃奴,她们一面之词,又能说明什么,谁知道她们拿了谁的好处?且便是她们说的是真的,难道仅凭她赖着那丫鬟,是我院子里的,便能说明是我遣人换了胎儿么?那晚上,到底有没有那样一个丫鬟,还不知道呢。”
贺南丰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那更换胎儿,偷龙转凤的无稽之谈,是以此刻,他也只扶着万姝儿的肩膀,义正言辞道:“姝儿说的不错,这两个罪奴,看顾主子不力,原该打死,如今跑了,不好好躲着也就罢了,竟还敢回来攀咬主家,这等刁奴,合该杖毙!”
齐肃顿了顿,转头看了那边微微闭着眼的三皇子一眼,小声问道:“这……老侯爷和侯夫人说的,也有道理……”
贺小侯爷从刚才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芸香、芸浅供述,也没搅动他一丝情绪,他从头到尾,只是冷眼旁观着一个人的反应——
贺老侯爷。
但此刻,他也终于看了出来,贺南丰一颗心,早已经毫无保留的信任着万姝儿。
他的目光在贺老侯爷扶着万姝儿肩膀的那只手上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半晌才忽然冷笑了一声。
贺南丰听到儿子这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微微一愣,转过头看他,却发现贺顾也正盯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亲人,甚至都不像是在看人。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物件。
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
贺南丰愣了愣,半晌才皱了皱眉,低声道:“顾儿,为父不知道你是听了谁的撺掇,但你我终究是父子,你……”
贺顾却没理他,只忽然沉下脸道:“带魏氏上来。”
在场众人,除了端坐上首,始终闭目养神,气定神闲的裴昭珩,其他人皆是微微一愣。
齐肃疑道:“魏氏?是那个魏五儿么?”
堂下果然带上来一个老妇人,两鬓斑白,鸡皮鹤发,显然年纪不小了。
老妇人叩首道:“妾身魏王氏,是魏五儿的娘。”
齐肃问道:“那魏五儿,可还活着?”
老妇人摇了摇头,道:“五儿前几年便被人害死了。”
齐肃道:“谁害了她?”
老妇人道:“五儿在侯府年纪到了,被发还家来,却不愿嫁人,她几个姐姐都远嫁了,只有她陪着我,后来,有一日侯府忽然来了个管事模样的人,说是有赏赐给五儿,五儿见了那人,回来没几日就染了疟疾,人就这样没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来一支攒东珠金步摇和一封薄薄书信,道:“五儿临终前,留了这支步摇和五百两银票给我,又留了一封书信,说要我替她烧了,只是她去了,我也没舍得当掉这支步摇,书信原想烧了,可我晚年只有这一个女儿陪伴,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虽不识字……可她留下的东西,也舍不得烧……就这么放到了今天。”
老妇人话毕,齐肃还未如何,贺南丰看着那只步摇却愣住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一张沟壑嶙峋的老脸上,面皮剧烈抽搐。
贺南丰两步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了那支金步摇,又将其翻转过去,睁着浑浊的老眼在那步摇上仔细找了起来,没多久,果然看到了几个笔迹熟悉的小字——
永以为好。
贺南丰的目光在那四个字上顿了整整半盏茶功夫,整个衙门一片寂然,落针可闻,就连贺顾见他这副模样,也只是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贺老侯爷好容易才把目光,从那支步摇上挪开,他抬头看着万姝儿,语气里带着几分茫然、几分不可置信,半晌才艰声道:“这支步摇,不是当初你怀了诚儿后……我赠你的吗?”
“为何如今,会在旁人手中?”
“你……你为何要给她这样大的好处?你要她做什么?”
贺老侯爷连问三句,直问的万姝儿脸色苍白,她只觉双腿绵软,身子几乎摇摇欲坠,嘴唇颤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答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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