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做的!出来!”
四下无人应声,书生气得还要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一声马鸣。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做主仆打扮,正牵着马要进来。
前面那个少女一身浅绿长裙,眼睛黑且亮,满头云丝松松挽住,她环视四周浅笑,唇角露出来两个小酒窝。
少女俏生生站在那里,整个茶棚都安静下来,那书生咽了口唾沫,心想,莫不是他苦读多年,也有个话本里的狐妖来辛苦他,要嫁他为妻?
然后书生就看见这少女拐了个弯,走到了那群客商身边。
客商们受宠若惊,这少女非富即贵,气度不凡,他们甚至不是什么大商人,只是靠脚吃饭的行商而已,贵人来找他们做什么?
本朝商人位贱,文人最贵,可这少女面对这群商人,却毫无傲慢,反而脆生生道:“想请各位帮个忙。”
莫老汉豪爽道:“贵人有用得上的请说吧。”
他本以为这少女要问些行商上的事,或者帮她搬些包裹,这些贵人们的家仆都是娇弱的,请两个脚商也是常有的,没想到这少女微微躬身,却说:“我想请您过城时,说句话。”
书生目瞪口呆,看着少女就那样和商人们说完,款款而去了。
李承琸做了三日门卫,守城门守出来了一点兴味。
要他的哥哥们来看,堂堂王爷被发来守门,万人指指点点,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李承琸不一样,他觉得这里让他找到了一点西北军的感觉,太阳是舒坦的,过往的客商打扮总有让他熟悉的,就连时不时来他面前转一圈的二哥三哥都顺眼多了。
毕竟和永明帝比起来,和枯燥的佛堂比起来,还是城门这里热闹。
远远的,又是一队人马过来,车马辎重,前面两个拉车的老汉乡音让李承琸感到熟悉,他面上不自觉带出来笑,想好好看看是西北哪的人。
最好是蓟城的,他就是在那里守关的,安城也不错,总归西北的每一寸土地他都踏过。
可李承琸还没看清,有人偏要硬生生插过来。
“六弟,可随我去向父皇赔罪,太阳这么晒,若晒坏了可不好了。”
“特别是六弟脸上这些疤痕,本就难以去掉,久晒岂不是更难除痕?”
来人一身水色团花袍,长相明明也算得上俊秀,可眉间带出来的三分刻薄却和这张脸格格不如,此时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真的是个好哥哥。
正是朝中颇有贤名的三皇子李承顼。
也是给李承琸下毒的人。
李承顼不敢对父皇宠爱的二哥动手,但对这个不受宠的六弟动手却是没有顾忌,一次回京的接风宴上的酒液,就让李承琸寸步难行。
那时候李承琸刚刚打了第一场胜仗,最是意气风发,却被这样浇了透心凉,李承顼给他上了一课,天家不但父子无亲情,兄弟斗起来也简单粗暴。
可李承琸还是保住了性命,这明显让李承顼很不高兴。
李承顼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广交名士,除了孟二回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其余名流几乎都同他交好;他入礼部三年,对祭礼了解通透,吏政也颇有几分心得;二哥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不足挂齿,六弟本需忌惮,但被他下了毒,也不需挂齿。
更何况父皇已经打算把西北军交给自己,太子储位,指日可待。
人若张狂,就会生事,放在过去,李承顼要戴着他的温文面具,对这六弟也曾嘘寒问暖,但如今李承琸已经是废子,李承顼也懒得装。
左右父皇也不喜欢这六弟,他怕什么呢。
他以为这番看似温柔实则暗讽的话出口,李承琸不说暴怒,至少也会难受,可李承琸脸色变都不变,只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李承顼甚至觉得,李承琸在……怜悯?
他有什么可怜悯别人的,李承顼气极反笑。
李承琸收回目光,都说二哥蠢,三哥毒,如果看来他俩倒也别分那些,一起叫做蠢毒算了。
更何况李承顼自以为恶毒,但他装久了折节相交的君子,其实软绵绵的根本不气人。
三哥气人就这点功力,想想还怪可怜的。
反正裕王李承琸丑就丑了,居士慈济是顶顶的美男子就好。
李承琸干脆惫懒道:“三殿下,说够了么,莫挡路。”
李承顼身后要入城的是个书生,此时正一脸仰慕地看着李承顼,三殿下文名天下知,哪个书生不希望这样礼贤下士的殿下登基?
“不挡路,不挡路!”书生忙道,“殿下先忙!”
他身后的商人们都不由得腹诽,你个白衣书生闲来无事,自然无所谓,我们不行啊!
寸时寸金,若三殿下耗了一天,今日还进不进城?
殊不知李承顼也是有口难言,他只想随口刺李承琸两句,并不打算真的堵路,但书生这样说,他也不好直接走掉。
李承顼环视四周,干脆站到李承琸身边,还挂着体贴笑意:“六弟不用怕羞,我陪陪六弟。”
书生感动的简直要掉泪,有这等手足情深的皇子,真是本朝之幸!
然而李承琸只是掀了下眼皮,一句话也没有说。
书生还要说什么,后面的客商开始不耐烦催促:“你走不走啊!什么人净堵路!”
书生被挤挤攘攘进了城,他回望了一眼,忍不住啐了一声:“人心不古!”
不过是耽误小小的功夫,也值得这样吵闹?
外面的客商可没这些文人的闲工夫,一个个押着货物入城,几个城卫检查着货物,忙上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