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康让他们把镇城附近的沿河平地开垦出来,种上粟麦。
“倒是个会经营之辈。”荀序转了一圈,像个台阁重臣一样点评道:“奈何兵士高矮胖瘦不一,列队不好看。衣甲也不够鲜亮,面相过于凶恶,形同盗匪。镇城过于简陋,也藏不住多少人,敌大队攻来,牛羊马匹及老弱妇孺还得转移一部分。”
“兵士就不说了,镇将家里连虎子都没有,夜中起身方便,还得出门。”“晚上吃的那碗肉,差点吐出来,腥膻无比,竟是一点调料都没有。”
“山风凛冽,白毛雪直迷人眼。”
“过这般苦日子,也不知大王如何将人骗过来的。”
护卫他们前来的阴汉有些惊讶地看了荀序一眼,边塞不都这个样子么?
你若想过好日子,起码得达到金城游氏那般家业,才能起高楼、开朱门,但游氏那日子,怕是也比不过关中士族,更别说豪奢的关东士族了。
“荀主簿到底是来送信的,还是来巡查的?”靳康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荀序笑了笑不再说了。
靳康看了阴汉等人一眼。
阴汉自觉告退,带着护兵到远处宿营去了。
靳康再看向荀序,问道:“武威如何?”
提到正事后,荀序也认真了起来,道:“恐怕还是得打。”
靳康有些沉默。
他手头的实力就只有四千家匈奴,之前收编了石武残部两千余家,最近俘虏了羌人千余家,但都没来得及整合,短时间内不但派不上用场,还得派人监视他们。
如果真要攻凉州,陇西、安定、天水、南安、略阳等郡将组成南路军,合兵攻焉支山以南的金城、晋兴、西平三郡。
桑城镇肯定要大举出动的。
“杨难敌如何了?”荀序问道。
“大冬天的,还在滋扰阴平,很多部落都叛了,阴平恐要不保。”靳康说道。
荀序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一点不晓事。像阴平、武都这种地方,地势复杂,又全是氐羌,你可以打赢,但没法长期驻军。而只要一撤军,人家就又杀回来了。
若说屠光当地人呢,也不现实。你一旦不是剿抚并用,而是奔着杀人去的,那战斗烈度就不一样了,搞不好会被人家利用地形埋伏吃个大败仗,而不像剿抚并用时那样意思意思,没有拼死顽抗。
再者,人家在你没过来之前可能就跑了,你大举出动,气势汹汹,结果一根毛都没捞着,靡费钱粮无数。
这是最头疼的地方。
到最后,怕是还得招抚,哪怕不是招抚杨难敌,也得招抚他下面人。
若强行驱使其他部落、镇兵平叛,而不顾他们的意愿,说不定平叛大军原地变成叛军,这并非不可能。
长安以西,胡化得厉害,就这个德性。
“靳将军觉得凉州该不该打?”荀序皱眉道。
“依我看,还是该招抚。”靳康说道。
“为何这么说?”
“张氏之兵,其实也是朝廷兵马,拼光了谁得益?”靳康说道:“别看张骏治下有十一郡,但他政令能通行多远?鲜卑、氐羌、羯众、匈奴满坑满谷,若张氏之兵被打光了,朝廷还得派兵过来。我所言之招抚,乃不招张氏,招抚其他凉州将佐、酋豪,事成之后,一切照旧。朝廷手还伸不了这么远,让凉州像称藩拓跋、屠各一样,维持个大面上的顺服就可以了,凡事不必太过认真。”
荀序被他这话逗乐了,道:“这话敢当着梁王面说吗?”
靳康道:“我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一口气吃下哪有那么容易。劳师远征,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看大王挺会变通的,江南不度田,不把你们骗得团团转?”
荀序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靳康哈哈大笑。
“罢了,适才戏言。”靳康脸上笑容一收,道:“信拿来吧,我遣人送往长安。”
“怎么送?”
“我之家人,明日就要去洛阳,信函可随他们一起去。”
“不可。”荀序说道:“此事紧急,需得遣身强力壮、精于骑术之辈,一人五马,火速送往洛阳。”
“这么急?”靳康不解:“大王不是等着禅让么?他哪有心思打仗?”
“未必。”荀序不想多做解释,只道:“此为鸿胪丞庾公之命。”
靳康一听庾蔑的名字,不再推辞,道:“好,我这就选派健儿,连夜出发。”
荀序点了点头,让人取来装信函的木盒,交到靳康手上。
靳康当场点了十余骑,一人五匹马,取了木盒,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直趋长安。
而当信件接力抵达洛阳的时候,已是正月下旬。
这个时候,大晋朝已然换了天子。
坊间有好事者非常“毒舌”,说这便是“晋恭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