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洪波涌起(2 / 2)

如水剑道 花淡茶浓 1983 字 17天前

景云观观主施孝仁、龙兴观观主林云波、道冲观观主展不休三人,正在紫檀木大榻的下首跪成一排,涕泪俱下。三人听着王缙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也猜不出他态度如何,便都不敢第一个出声。

倒是一旁得了三人好处的洪太祝,斟酌了一番词句,才缓缓开口道:“宫使大人,那个公孙玄同,也确实做的过分了些!几位道友平日里,都是最深明大义、听调听差的,此次横遭折辱,于您的颜面上也是有损。”

王缙冷哼了一声:“不是我不肯替你们出头。当初是你们自告奋勇,要将他小弟子捉去,说可做成筹码来掣肘他。我岂会不知你们的小算盘?无非是扯了我的虎皮,去行那逼人就范的勾当!”

王缙怒斥了几声,情绪又波动起来,猛然从榻上跃起,一脚一个,将三人踹翻在地:“捉便捉了,偏养了几门的酒囊饭袋!竟能让弘道观的一群小道士破了案子,将人救走。那公孙玄同是连贼兵都敢硬拒之人,岂是善予之辈?如今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跑来我这里哭诉。都是废物!”

几人身上道功尽废,身体本就虚弱,挣扎了许久,才又慢慢从地上爬起,继续跪在大榻面。胸前、肩上的脚印,却都不敢去拍落。王宫使又要上来再踹,洪太祝忙上前劝住:“宫使大人,莫气坏了身体!您是朝中梁柱,多少大事还等着去处理,切莫为此等小事萦怀。”

王缙怒气未平,又在榻前转了几圈,叹了一口气才道:“罢了!念尔等素来本分,此事便交由洪太祝为尔等撑腰。只是一件,怎生闹腾我不管,绝不可弄出人命,污了我太微宫的清名!都滚吧!”

施孝仁、林云波、展不休三个得了应允,便相继叩首谢恩,相互搀扶着出了这处院落。洪太祝见三人离去,才拱手道:“宫使大人,此事真要我太微宫出面么?那公孙玄同背后,也是有些朝中之人……”

王缙摆摆手,面色却十分平静:“自然不是真要纵容他们。道门一脉,流派甚多,本就互有不睦,我本也是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来的。但也不能坐视哪一方力量独大、或是哪一方衰落下去,我要你居中斡旋,便是要保持这几处道观都有争斗的余力,而不是扶持哪一方去力压众人。”

洪太祝听罢拱手应道:“下官明白了。近日洛阳城中,多有释家高僧前来拜会,说欲同您共理佛法、参悟因果,好为日后往登极乐,积累些业报。您看是不是见上几位?”

王缙微微一笑:“只有登佛门,不见登门佛。这些肯来的,佛学大都稀松平常,尚不及我那半隐的兄长,便只说我不在宫中罢了。改日若有余暇,你可随我去白马寺、龙门佛窟那几处灵境,上几炷香火,听听真正的得道高僧,是如何解说无边佛法的。”

洪太祝才谦恭地应下,忽想起一事,又道:“前几日扶乩得来的那‘六十四字吉语’,我已暗暗问过城中释门几位善解吉语之人,却还没有得一个明确的定论,只说我等欲寻之物,应当是藏在水中。但洛阳城内外池沼不下几十处,更有洛水、谷水、伊水等几道湍流。剑踪渺渺,欲要寻找,恐怕不是一年半载便可找得到。况且这些池沼中,有的地处官宦私宅,有的更是在皇城禁苑,若要进去找,还需创造些时机出来。”

王缙也是眉头微蹙:“那便先从外围方便之处寻起。凡洛阳城中有些水性的民夫,尽可征调,对外只说是搜寻贼兵藏匿的财货珍宝,以作生民之资。万不可走露风声!”

洪太祝这才答应下来,退了出去。王缙又在紫檀木大榻前坐下,抄起玉如意,继续在炭火盆里拨弄起来,嘴里反复地念着那“吉语”:“碑为剑冢,剑葬碑中……”仿佛世间种种未解之事,都不及这字句来得玄奥。

更鼓催响,楼台已暮。景云观中某处靖室,作为东道主的施孝仁,正坐在茶案前,翻来覆去地拨着炭炉。只见他双手熟稔,将茶饼炙了、敲碎,又过了筛子,才取来陶钵、注入井水,慢慢烹煮起来。三沸过后,盛出三碗来,与对面的两人分饮而下。

其中一人饮过茶水,心中却愈发烦躁,便一甩手,将那茶碗摔碎在地:“这个公孙老狗!若不把他挫骨扬灰,我展不休便将名字倒过来写!”

林云波三角眼中乌珠一转,便拍了拍展不休的肩膀:“展老弟息怒!这回的梁子,又不是只你一家的事。我和施老哥便也和你一样,着了那公孙玄同的道儿。眼下不是一道商议计策么?你纵然这般空口咒骂于他,他身上也不会自动掉下一块肉来!”

“我就是要叫他多掉几块肉下来!明日我便修书一封,给我那远在长安的义父。请他拨一队兵丁过来,把这公孙老狗先抓了、下到诏狱再说!”展不休一掌拍在茶案上,其他两人的茶碗中,便立刻被震出圈圈水波。

施孝仁眼中一亮,旋即不动声色地道:“今日请两位道友来我这做客,原本是想借这一杯薄茶,向两位贤弟请罪的。若非是我执意要绑他弟子,也不至于令得他狗急跳墙,伤了两位贤弟。”说罢忽然起身,便要向二人跪下谢罪。

林云波却连忙上去扶住:“施老哥何必如此!咱们弟兄本就是过命的交情,若不是你带携,我这性情,却也做不来什么大事。此番失手,却是愚弟过失最大,没有将那小道童看住,以至于那公孙玄同、才敢肆无忌惮地出手。”

展不休也道:“林老哥说得对!咱们如今同仇敌忾,切不能自乱阵脚!往常都是两位老哥在前冲锋,愚弟在后面鼓噪。今日须先听我一句,既要出这口恶气,便须兄弟同心!上午施老哥已带我等面谒了齐国公王缙,再加上我这义父郑国公的声势。我便要看一看,两位国公大人出手,这公孙老狗还能蹦跶几日!”

林云波颧骨一耸、三角眼已眯成了细缝:“如此,妙极!只是替公孙玄同有些胆寒,好端端地惹怒了朝中两擎巨柱,怕是到了地底下,都不知道该找谁哭去了。”

施孝仁、展不休闻言,皆爽朗大笑。三人又重新斟了茶汤,举碗相击,一口饮下。

架在炭火之上的陶钵里,茶汤再度沸腾。恍如如洛水洪波,在这阴黑夜色下,开始翻涌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