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之间,既有商旅行人,又有差役侠客,有人看见道人乘风行于山顶林梢之间,身后有白影追随,又有人看见道人骑驴奔走山路之上,前方同样有一只狐狸小跑着,像是带路。
那驴儿神情木讷不知疲惫,道人也像是有急事要赶往远处不知何方。
林觉的速度几乎不逊于上回离开舒村、被熊妖追杀的那一次。
时间和路程却还要长得多。
出发时刚过中午,一直走到深夜,他才在山间树下歇息,半夜还撞到几只鬼。
此时正值月圆之时,几只鬼状若书生,一同结伴出来赏月,像是活着时踏春一样,吟诗作对,一不小心便看见树下的道士。
说不清是道士撞鬼,还是鬼撞道士,总之如今的林觉见到鬼未曾害怕,反倒是这些鬼冷不丁在荒郊野外遇到活人,且穿着道袍,吓了一大跳。
仓皇想跑之时,又被狐狸给拦住了。
“莫要为难他们。”林觉对扶摇说道想到正好询问这几只鬼,便又对他们说道:
“诸位,失礼了,请莫要惧怕,在下是灵法派的修道之人,既不会无缘无故伤人,也不会无缘无故伤鬼,此次乃是前去中州有要事,与诸位在此时此地相遇也算有缘,想着诸位喜好夜行,有事想向几位请教。”
几只鬼原本有些惧怕,见他神情温和,那拦路的妖狐也走开了,便互相对视一眼,接着行礼道:
“真人有什么想问的?”
“听说这段时间,有疫鬼从后面的碧落县前往中州,可有从此地过?诸位可有见到?”
“疫鬼?可是要有疫情了?”
“诸位可曾见到?”
“未曾见到。”
“那可有见过外地的陌生鬼从此经过呢?”
“也未曾见过。”
“真人太看得起我们了。”另一只鬼说道,“中州与南边有山神水神隔断,各大关卡又有神灵守卫,还有日夜游神巡视,真有疫鬼穿行,也定是隐匿行踪,我们哪里能见得到?”
“倒也在理……”
林觉仔细想了想是有道理的。
回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些志怪故事,故事中作恶的妖鬼想要混进城或混出城,若无别的本领,往往都不是那么容易。甚至经常藏进粪桶里。想来通过关隘和避开游神耳目也是一样的。
如此的话,若有外来的疫鬼进入中州、传播瘟疫,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
再想到严家孙儿的话,那两只疫鬼确有隐匿行踪的意思。
就算疫鬼之事是真的,应该也来得及。
“谢过诸位。”
见得几只书生鬼犹疑的走远,一边走一边不断回头看他,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什么,走得远了些后,才继续赏月吟诗,林觉便也倒头睡去。
清早睡醒,继续赶路。
不知途径几座城池驿站,中间又过了多少关隘,直到这第二天的黄昏,才终于到了晴川、翠微和流云三地中的一地,翠微县。
林觉抬头一看,城门古老气派,城墙满是岁月与刀劈斧凿、石砸火燎留下的痕迹,颇有中原地区古城的气势。
上方“翠微”两个大字。
下方却是人进人出,不乏车马牛骡,看不到有任何遭灾的景象。
又有四名内穿麻衣、外披简单铁甲、腰佩长剑手持长矛的兵士守卫城门,黄昏天光黯淡,隐约之间,似乎还见到有穿着官袍的模糊身影,仔细的打量着跟在他身边的狐狸,一眨眼又看不见了。
林觉便走了过去。
“凭由!”
城门守卫拦住了他。
“贫道徽州黟山道人,林觉,这是我的度牒。”林觉拿出度牒奉上。
“来此……”
守城的官兵本想问他来此何事,只是看着那度牒乃是一张折子,与寻常纸质的度牒不同,便收了话,也不问他来做什么,只是伸出手道:
“原来是位法师,请进吧。”
“多谢。”
林觉收回度牒,道了句谢。
随即在这四名守卫的注视下,道人却没有立马进去,而是转头注视着空无一人的空地,稍作思索,像是对谁说话一般说道:
“守城的神官可否一见?”
“嗯?”
四名官兵全都疑惑看去。
那里确实是空无一人,甚至都没人经过,可那城墙边上却有着一间宽二尺、高也二尺的小庙,里头有两尊捏得几乎看不清样貌的泥像,倒也有些烧剩下的断香残烛,一些纸灰。
忽然之间,纸灰被风吹起。
这道人竟没进城,而是走了过去。
在林觉的眼中,那里已经出现了两道神官的身影,穿着红袍,一胖一瘦,正皱着眉看着他。
一见林觉过来,他们便开口指责道:
“你是哪里来的道人,不知道请见神灵要点香、走科仪,再等神灵的允准吗?怎的这番不知礼数!”
“在下来自徽州黟山,是灵法派的道人。”林觉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不愿被别人听见,因此有意降低了声音,“有要事要禀报神官。”
“徽州黟山?灵法派的道人?灵法派的道人就可以随意叫神灵出来相见了吗?仗着有几分道行懂点法术,无法无天了不成?”
那胖神官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何况你一个灵法派的道人,不躲在深山中好好修行,找神灵有什么事?而且你是徽州的道人,跑到我中州来做什么?”
“算了,懒得与他计较,先听听他有什么事吧。”瘦神官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
林觉虽然皱了皱眉,却也没和他们起争论,而是将严家孙儿与疫鬼一事仔细的说了一遍,又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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