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谁先窥得真相?(上)(2 / 2)

全能大画家 杏子与梨 3134 字 22小时前

也听不懂。它不与听力有关,它只与理解有关,只与心有关。

它是一段特殊的人写给特殊的人密信,只有特殊的密码本,才能破译解开。

七情六欲、百转千回,一一读过,一一读懂,你才能在心中把它们压缩成画布上的一滴腥甜的血。

就算你不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至少也要对于创作背景有着极为深刻的了解。

恰如理解透纳的《被拖去解体的“无畏”号的最后一次航行》,需要理解整个大英帝国的海洋历史。

伊莲娜小姐能够理解《雷雨天的老教堂》是因为她拥有着卡拉小姐的日记本,是因为她曾一次又一次的在伊莲娜家族的墓地之前坐着,是因为她曾见过那只从碎间飞过的蝴蝶。

是因为她熟悉卡拉·冯·伊莲娜小姐人生中的一切——

是因为她是另外一位被身体困住的伊莲娜小姐。

顾为经是为什么?

他只有十八岁,有顶级大画家欣赏他,他的恋人曾是另一位顶级大画家的女儿,他的爷爷是顶级画廊的签约画家。

他只有十八岁,便已经是国际双年展的参加画家,便在知名的艺术期刊之上发表过论文,便在新加坡的国家地标象征级的艺术中心里,筹措着属于他的艺术专场。当他说话的时候,所有到场的参赛选手,那些比他的年长的多的艺术评委都必须要耐着性子,侧耳细听。

他年仅十八岁,就拥有这行多少人心心念念梦寐以求想要拥有的一切?

很多画家都有资格讲什么是被生活困住了。

偏偏是他不可以。

如果今天说这些话的是侦探猫,那位在网上卖十美元插画的绘画大师,她的梵高,她会张开双臂抱住她。

但是顾为经,就只会让伊莲娜小姐心烦意乱。

“你懂什么叫被困住了么?你懂得自己正在说的话,是什么含义么?”安娜捏着手里的咖啡杯,指尖白的没有血色。

她在心中无声的问道。

“你又懂得,什么叫做对命运的反抗与挣扎么。”

安娜想要抬头看看年轻男人的眼睛,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

装作穿一身廉价的破衣服,来到这样的社交宴会,不是被生活困住了。

装作戴一只不合体的粗大金表,更不是对于生活的挣扎和反抗。

“——我想,两百年前,对于艺术家,尤其是对于女性艺术家来说,她们在生活中会面对着很多有形或者无形的束缚。即使是对于那些处在社会层面上较为富裕的一些人来说,同样也是。一方面他们的生活建立在……”

“……社会的规则要求女性需要肩负起成为一个好的女儿,好的妻子和好的母亲的责任。因此,她们所接受的一切教育,无论是艺术的还是科学的,最底层的要求也是为了让他们变成更好的女儿,更好的妻子,以及更好的母亲而服务的,而非变为更好的自己……”

顾为经的声音在安娜的耳边环绕,将她的心拨动着心烦意乱。

为什么说的这么好?

你难道不知道,说的越好,用力越猛,这场戏便演的越假。

当一个考生完美回答出了以他掌握的知识,不可能回答出的答案。

那么。

结论很简单,他作弊了。

他一定偷偷翻找过老师的卷子。

此刻顾为经的回答就像刚刚见面时他手里所拿的那本《歌德谈话录》,同样的事情又一次以相同的模板重演。

如果不是恰到好处的心有灵犀。

那么——

肯定是有人提前告诉了他什么。

而就在几分钟前,同样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刚刚向她承诺过,他对卡拉小姐的生平故事,一无所知。

伊莲娜小姐用力的捏着咖啡杯,像是这样就能把自己那颗烦躁异常的心,捏在手中。

“关于卡洛尔笔下的烛火,从浪漫主义的角度来想象,我认为……”

还在说。

还在说。

他为什么还在说!

他知道不知道,他再这么继续说下去,让安娜小姐会忍不住把咖啡泼在这个虚伪的男人头上。

他又知不知道,他再这么继续说下前,会让安娜小姐……

欢喜的不舍得打断对方。

“够了!”

安娜忽然失态的把手里的杯子扔到一旁,杯子被震的跳了一下,没有碎,但杯中未饮尽的咖啡泼洒在桌案上,顺着桌沿滴落。

滴答、滴答、滴答。

棕色的液滴被拉的很长。

这一刻的寂静也被拉的很长。

当树懒在森林游荡了数以千计的日日夜夜以后。

终于有一天。

她见到了一刻与众不同的树。

第一次见面,她伸出爪子轻轻的戳了戳,分析后觉得那像是一个虚幻的梦,是猎人编织好的陷阱。

所以。

她又跳了回来,并自以为窥破了真相。

——

顾为经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看着桌子上流溢的咖啡,心中只有四个字——

喜怒无常。

他不知道这个话题为什么变得急转直下,就像他不知道他在哪里触怒了对方。

“伊莲娜小姐。我重申一遍,这句话从我们见面一开始就想说了。我今天之所以愿意坐在这里,愿意把我心中所有的想法告诉您,只是因为我对伊莲娜家族的尊重。”顾为经的声音中强忍着不悦,“但如果您对我一点也没有平等的尊重,那么,我们的谈话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很好,我同样完全是这么想的。”

安娜冷着脸回答。

她差点被气笑了,竟然连生气时的表态,两个人都想到了一起去了。

她从小就被长辈教育,要对一切都保持着倦怠,那种对所有的事情都平静对待的从容姿态,永远不过分的喜悦,也永远不过分的愤怒。

永远的要有一种尊容的闲适感。

只有这样。

那些窥伺着你的人,才永远都看不穿你。

但遇上眼前这个男人,笼罩在伊莲娜小姐身上的魔法结界像是忽然之间就失去了效果,无论是气是笑,反正她此刻的展现出来的样子,都不是慵懒的闲适。

见鬼。

就算是面对布朗爵士,她都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安娜懒得说话,她深深的吸气,沉默的用纸巾擦了一下手账本,放回轮椅上的提包里,本来这些杂物都是秘书艾略特帮她拿着的,因为这是一场一对一的私人谈话,所以她才带了包。

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从包里取出自己的支票夹,拿出签字笔填写好一串数字,刷刷的写好名字,用手掌抵在桌子上。

“这是你想要的东西对吧?”

“好。我不管你怎么得来的画,但我认。”安娜平静的说道,“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五十万欧元,我买你手中的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

五十万欧元?

顾为经的注意力被她话中的数字吸引过去了。

他们家毕竟是开画铺的,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顾为经对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的价格,还是有些认知的。

这明显是一个远远比正常的市场行情价,高上几倍不止的数字。按照如今围绕着他那篇论文的争论与非议,能拍出10万欧元到15万欧元,就已经很不错了。

敢于赌赌风险的玩家,也许能出到20万,但需要碰运气。

这还是没算嘉士德或者苏富比这样的大型拍卖行,要从交易中抽走10%到最高25%的高额中间佣金的结果。

再往上,明显就不是一个理性的成交价了。

20万欧元以上,不如去买买透纳、毕沙罗、毕加索这些明显市场价格更稳定更久经考验的著名艺术家的作品,而非赌一个有很大风险的“史上第一位女性印象派”画家。

如果对女性艺术家这个分类情有独衷的话,拉菲尔前派的伊丽莎白、洛可可艺术的安吉利卡·考夫曼,乃至同属印象派领域的玛丽·克萨特或者贝尔特·莫丽索的油画,基本上都能买到了。

玛丽·克萨特可是被公认的早期印象派最重要的女画家之一。

远没有卡洛尔这么有争议和遗点。

她最最好,最精品的那些作品,通常也不会超过100万欧元,运气好的情况下,50万欧元也有机会拿下。

诚实的说。

能支持的起艺术家身价的东西,与其说是技法,不如说是名气。

这方面,早期的女画家是会吃一点亏的。

安娜盯着顾为经的脸。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把作品卖一个好价钱么?能把话术编的这么好,能把那幅画“画”的这么贴合卡拉的心态。

就算就算那幅画是假的。

她也认了。

她也给对方一个好价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