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现在，在旁观了这场充满了试探意味的简短聊天后，根据之前玩家在主殿上的说辞与反应，自然之神总算是大概清楚玩家来到寂静之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们是来找过去的那位和其他神明一样，于上个纪元成神的特雷默尔的。

特雷默尔——那是祂站起来背负承担起那些不单单只属于祂的责任后，接受神名成为自然之神前的姓名。

那位大人与弗朗西斯出生于同一个时代，就看那些玩家试图以弗朗西斯的名义插入话题的情况，那位传说中的传奇吟游诗人和自然之神的关系想必也还能算是不错。

正殿首座上，长久清醒着度过每一个黑夜，就像是上任自然之神特雷默尔那样，于王座上静默地守候着寂静之森的自然之神不自觉地摸索着手下座椅的扶手，思绪再一次回到了过去。

和现在的祂不同，上一任的自然之神——特雷默尔其实并不常坐在这里。相较于长久坐在这里安静地倾听信众的祈祷，特雷默尔总是繁忙于其他的别的事宜，整日在这座城堡里，将时间大把大把地耗在紧闭的房门后。

……不，严格来说倒也算不上是这座城堡。毕竟在当时，在那些道貌岸热的神明出现后吗，那座城堡便已然差不多被毁了大半，如今的这些不过是在当日的那些废墟里再次重建起来的仿制品罢了。

而那时，现在的祂还不过是当日神殿里的一位侍奉神明的神侍，和那些将玩家引进主殿的女精灵没什么差别。

对于当时的异变，祂知道的其实也算不上多。

彼时祂身处于城堡的走廊里，只记得那些仿佛骤然出现在城堡里的不知名神明，以及那仿佛能将整个城堡吞没的扬起的尘埃。

而在城堡外，与神明相连的母树叶子大片大片落下，这不详的预兆显示那垂死的神明，也让所有看见了这一切的精灵跪倒在地……当然，这一切也是祂之后才从其他精灵口中得知的。

而在这之后，祂成为了如今的自然之神。

也正是在成神后，祂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在当时的情况下，相较于自己，特雷默尔最终选择了他们。

……

陨落遗迹，控制中枢，在收到寂静之森那边新传回来的消息后，负责人迅速将这些消息整合处理，尽数告知了弗朗西斯。

在这之后，他们还得根据这些消息迅速做出断绝并告知那些还位于寂静之森的玩家，以此来确认后续是否还要找寂静之森的那位自然之神寻求帮助。

即便在这之前，弗朗西斯在看到画像上那个陌生的自然之神时就早早有了预感，察觉他的那位朋友或许在这位继任的自然之神出现的同时便已跟着陨落，但在听到这些近乎于等同于证据的寂静之森的隐晦历史后，他还是不免因此而觉得难过，那悲痛甚至比过去不明真相时发觉自然之神身上的陌生改变后还要来得更加汹涌。

毕竟这意味着他至今存在于世的最后一个朋友算是由内到外地彻底死去了，连一副熟悉的皮囊都未曾留下。

那些因为下意识逃避从而生出的美好臆想至此终于被打碎，这意味着弗朗西斯避无可避地必须面对那残酷的事实。

只要信徒不死，神便不死不灭。

……但同样的，就好比信徒可以选择自己的信仰，神明同样能选择拒绝信徒的力量。神明与他的信众，这位于法阵两边的双方一直都是一个双向选择的关系。

自然之神确实没有死，但是自然之神的外壳里，特雷默尔的灵魂永远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倔强地保持自己的模样，坚持自己的原则，最后因此而步入消亡。

弗朗西斯的心情难免因此而变得有些阴郁，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在那由漫长岁月残酷赠与的从容与平静下，在历经了无数沿海渔民读着神明编纂的“地狱传闻”直接自杀后，如今听闻了特雷默尔的死讯，早已被迫习惯了死亡的他最后只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有些压抑，但他很快也就跟着恢复了理智。

“之后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吧，”弗朗西斯斟酌片刻，“如今的这位自然之神虽然不清底细，但人选十有八九就是我的那位朋友自己专门挑选出来的，就算是之前做了些出格的事情，可在这种情况下，人应该勉强还能算是可信。”

“而且说真的，能将其他神明的视线吸引过来，甚至于齐齐狠下心做出除去一位神明的举动……他当时肯定是发现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东西了吧，不然那些神明怎么可能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动手。这个线索我们绝对不能错过。”

作为改革前的“神明”，弗朗西斯大概也是能猜出杀死一位神明的决定对其他神明来说是有多冒险的行为——这意味着神明的秘密很有可能会被戳破，这意味着事后要花不少精力来清洗这方面的流言。

假若当时的特雷默尔在其他的神明心里还能留有一些能商量的余地，想必当时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负责人：“这怎么说？如今的这位自然之神为什么说是专门挑选出来的？”

在成神的法阵公开出现后，负责人大概也能清楚一些神明弑神的风险，也能从中感受到那些神明决定截杀特雷默尔的决心。但凡曾经的那位自然之神在临死时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将这件事情彻底闹大，吧成神的法阵彻底公开，就算是事后这些神明能将这件麻烦事摆平，可这期间怎么着也能在这片大陆上引出动荡。

只是他能理解诸神对此事的忌惮，从而同意弗朗西斯由此做出的反向推理，但关于对方“专门挑选出如今自然之神”的判断，这个看着好像压根就没多少根据的事情显然让他一时难以理解。

弗朗西斯：“连隔着一层的诸神都能在事情可能尚未明了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做的都是些什么。我太清楚那些神明的想法了，就是连生命在祂们眼中都会被简单地划分成能源，一旦能源失效便会想着要彻底将其毁灭，他们怎么可能会在双方神明互相抱有仇恨的前提下，留着那些只信仰着自然之神的精灵存活于世间，浪费资源。”

……在陨落遗迹的着上千年世间里，在这个万籁俱静的海底，他可见多了那些来到了这里变作是“无用能源”的渔民的惨状。

“必然是他早早就选好了合适的继任人选，这才能在祂死于众神之手后，护住那片寂静之森。”弗朗西斯想起了那位自然之神在先前的那一系列变故中所承担的角色，不得不心情复杂地夸赞道，“祂确实挑选出了一个格外优秀的继任者。”

“确实。”负责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回想起先前一系列变故过去后整理出来的事后总结，要不是他们运气好，被自然之神选中的顾烨目前姑且还能算是可信，怕是早早就被对方带进沟里去了。

……

寂静之森，收到了后续指示的玩家再一次来到了城堡前，提出了想与自然之神禀告一些先前遗漏的重要事宜的请求。

他们很快被城堡里侍奉自然之神的精灵迎进了那个熟悉的主殿，再一次见到了那位端坐于上座的神明。

玩家恭敬开口道：“您好，我们是循着弗朗西斯的指示，特地来这里找您的。”

“虽然您可能对此并不知情，但在上个纪元，那位居住于陨落遗迹的传说吟游诗人——弗朗西斯，实际上与你们那位自然之神的关系还算不错，甚至于他们在过去还共同怀揣着弑神的愿望。”

“我们这次来，其实就是打算问问这么过去后，你们在这方面是否有什么新的重大发现。”在将来意简单地概括并说出口后，玩家顺便还说了一些在原本计划里，由弗朗西斯特意告知的能让自然之神确认他们身份与来意的证明，只可惜面对着如今的这个自然之神，这一切的所谓证据都失去了它原本具有的可靠度。

自然之神自然不可能知道什么重大发现，但凡祂稍微知道一点曾经特雷默尔的研究，或许祂此时就不可能能够如此安稳地活到现在。

至于其他的什么书面上的记录……早在当年特雷默尔死于众神的围剿下后，所有相关的东西便被那些神明尽数毁去，当时整个城堡里没留下哪怕一本带字的书，甚至于当初被特雷默用来做研究的房间里，连墙上带着装饰性花纹的墙皮都被硬生地生刮下了一层。

重大发现？就算是当初特雷默尔确实是有什么发现，也在当初的那场围剿后，彻底消失于这几乎毫无遗漏的破坏下。

但是清楚这一切的自然之神并未在此时打断玩家的话，祂认真地听着玩家说的这些被当做是身份证明的趣事，仿佛看到了特雷默尔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要知道，寂静之森的所有精灵都崇敬自然之神。而在祂尚还为成为自然之神前，祂也不能免俗。

自特雷默尔死去后，祂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和其他人说起祂心目中那位真正的自然之神的事情了，所有精灵都把祂当做是过去的那个自然之神，没人能看出来祂心底的那些难言的苦涩。直到今天玩家和祂提及曾经的特雷默尔，祂总算是从中回忆起了过去的一点感觉。